我到死都記得那個晚上,我和閨蜜躲在寢室,門外是50多歲的校長。他透過窗戶盯着我,說要讓我去他辦公室。
我害怕得幾乎嘔吐,可閨蜜突然打開了門。
她說,校長,讓我去吧,犯錯的是我。
那天,原本是她18歲的生日……
1,
2019年夏天,我被繼父親手送進了「書德陽光學院」。
他笑着跟我說,那是給我的生日禮物。
那是我一生噩夢的開端。
2,
我叫林山語,20歲。
高中,我父親去世,我隨母親改嫁,到了繼父的家裏。
南方的小鎮,破舊的單元樓,總是悶熱又潮溼。
而我在這個家,只有一張地鋪,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一睡,就是五年。
五年來,在繼父口中,我就是一個廢物。唯有做飯洗衣服時,才能彰顯出一點作用。
街坊鄰居還總是勸我,要我記繼父的好。
直到一個清晨,繼父粗暴地將我從發酸的被子裏拉出來,推進了一輛麪包車。
經過四個小時的顛簸後,我站在了「書德陽光學院」的廣場上。
繼父的最後一句話,是他將我的手交到院長手中後,對院長說的。
他說:「李院長,麻煩你,千萬別讓這女娃跑了。」
說罷,繼父頭也不回,轉身徑直離去了。
3,
繼父離去後,只剩下我,與五十多歲的李院長對視。
他兩鬢泛白,身材瘦長,有一雙混濁的瞳孔。
我知道,他是我如今唯一的希望。
我用力握緊了李院長的手,哀求地看向他。
「李院長,放我走好不好?我不是自己想來的啊!」
李院長卻搖搖頭,嗓音沙啞:林學員,管教你,是我的責任。
「何況,高三讀了三年,你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問題嗎?」
聽罷,我整個人猶如脫力一般,身體垂下去,跪在李院長面前。
手,卻攥成拳,青筋迸發。
「我沒有問題啊!李院長!我每一年,都可以考上大學的啊!」
「第一年,我就考上了,結果,我繼父讓他女兒帶着我的身份證去大學報道。」
「他說,明年,用她女兒的身份證,一定讓我考上。」
「第二年,卻又把我考出的成績,賣給了他一個工友的女兒!」
「我絕食過,不去上學,只能被他毒打。我去學校大鬧,全校的人都當我是瘋子。」
「甚至,我鬧過之後才知道,我今年的成績,也被賣出去了。那個買家,成天堵在我家的門口,罵我是個沒良心的畜生。」
我跪在地上,一邊倔強地忍着眼淚,一邊又懇求地抓住李院長的手。
我說:可是,一直以來,我只是想好好學習啊!
爲什麼,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釘?
這是爲什麼啊?
這一天,水泥廣場上,陽光灼目,蟬鳴喧囂。
李院長緩緩俯下身,在我耳邊輕語。
「林山語,你繼父囑咐過,你很會騙人。」
「別跟我耍花招。」
那一瞬間,我看到李院長的眼神,是戲謔。
是一種「即便他已經相信,但絕不會讓我走」的戲謔。
我愣了愣,才明白,我的經歷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
於是,我咬了咬牙,站起身,用力抽出了手。
接着,轉身,向門外跑去。
一步,兩步,三步……
最終,在最接近大鐵門的那一刻,我被從保安亭衝出的一個疤臉門衛,攔住了去路。
他狠狠地給了我一個耳光。
我被打得近乎飛了起來,直到摔在水泥地上,臉上才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4,
我是被攙扶着,駕到理療室的。
這是我第一次進入這棟只有四層樓的教學樓。
空曠的房間裏,有一張簡陋的牀,和複雜的電子設備。
我被扶上了牀,緊接着,眼睜睜看着李院長拿出兩根帶金屬針頭的電線,刺入了我雙手的虎口。
再然後,又兩根電線,插入了我的太陽穴。
「林學員,記住這種感覺,這是最重要的校規。」
我捕捉到了李院長聲音中壓抑不住的興奮。
但來不及深思,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痛在我全身猛地迸發出來。
我從來不知道,疼,竟能疼到這種地步!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頭髮,都傳來電擊的劇痛。
我完全分不清劇痛持續了多久,只覺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麼漫長。
直到,失去知覺。
再醒來時,我被人攙扶着靠在桌前,李院長正拿着一塊惡臭的抹布,在擦我的嘴。
我這才知道,剛剛,我已經口吐白沫了。
5,
這是我來到「書德陽光書院」的第一天。
還不到一個小時,我的大腦,幾乎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我只能撐着虛弱的身子,任由李院長牽着我,走進一間滿是鏽味的更衣室。
他拿出手機瞄了一眼,冷冰冰地說:「五分鐘,換上院服。開始。」
說罷,李院長也沒告訴我院服在哪兒,就將門關上了。
門上,有一面毛玻璃。
可以看到,李院長就在門外。
恐懼,再次蔓延開來。
五分鐘之後,他是不是一定會準時打開門走進來?
如果,沒換好,等待我的又是什麼?
該死的院服,又在哪裏???
我終於緩過神來,意識到,這是這所學院,給我的第一次考試。
6,
我瘋了一樣,挨個將更衣櫃的櫃門生猛地拽開。
裏面,不是味道極重的鞋子,就是被遺棄的抹布。
終於,我發現在一個最角落的櫃門裏,擺着一套藍白相間的院服。
我立即脫下衣服。
忽然,想起來什麼,猛地扭過了頭,看向身後的門。
李院長那雙渾濁的眼,就在毛玻璃後面,緊緊盯着我。
那一瞬間,我心跳幾乎都停止了。
但還是抱着衣服,低着頭換了一處死角,迅速將衣服都換好。
院服是長袖長褲。一穿上,整個身子汗淋淋的。
而我剛抹了一把汗,門就被推開了。
我看過去,目光下移,注意到李院長手裏的東西后,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把電推子。
六月的南方,逼仄的更衣室內。
我面對步步逼近的李院長,尖叫着,再次反抗。
我雙手亂打,打開李院長的手,又氣喘吁吁地與他對視。
換來的,只是李院長的一個耳光。
腦袋裏,一陣轟鳴。
只剩下滿腔的不甘與畏懼,全部爆發出來。
我哭着大喊:「放過我吧!讓我走好不好!不要,不要剪掉我的頭髮啊!!」
沒有任何回應。
李院長,用一隻手鉗住我的喉嚨,另一隻手拿着電推子,一輪輪將我的頭髮剃光。
最後,李院長將我硬拽起來,把我推到一扇破碎的鏡子前。
他的大手,握着我的頭,和我一起凝視着鏡子中,被剃成囚頭的哭泣女孩。
「娃,百善孝爲先。」
「今天,你從頭開始。」
「明天,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
這時,我還不明白這句話真實的恐怖含義。
7,
我被安排進的宿舍,是一間雙人間。
雖然面積不小,但陰暗無比,散發着黴味。
入夜後,我第一次見到室友。
她叫宋清雪,梳着一頭長髮,臉很乾淨。
很難相信,在這種地方,她還能保持着頗有活力的精氣神。
而我蜷縮在被子裏,顯得格外狼狽,只是沉默地望着宿舍的門。
結果,卻聽到宋清雪說:「乖,別想了。」
「這間屋子沒有窗戶,門只能從外面打開。」
宋清雪湊過來,明亮的眼睛盯着我,「告訴我,你怎麼進來的,我就告訴你,怎麼逃出去。」
8,
「逃出去」,
這三個字,對我有一種無法抵擋的魔力。
我立即跟宋清雪說了我進來的事情。
宋清雪一臉的訝異與古怪:所以,你算得上是大學生嘍?
我搖搖頭,只是追問:「所以……怎麼才能逃出去?」
「簡單!聽話,乖巧,會討好男人,就能畢業,畢業,就能出去。」
啥?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清雪。
「相信我,我初中同學進來過的。」
宋清雪告訴我,在這裏,不僅包管教,還包工作。
至於包工作,就是把學員訓聽話了。
然後,送給那些「老總」,睡覺。
我滿肚子驚愕:你知道還被送進來了?
結果,宋清雪認真說:以前,我想唱歌,沒有經過我媽的同意。
「所以,我媽把我送進來了。以後,沒準能嫁個老總。」
9,
我緩了一會,才重新抓到重點。
「所以,你有把握被選出去?」
「怎麼會沒把握?」
宋清雪的眼神多了絲古靈精怪。她像變戲法一樣,竟從衣服中,掏出了一把刀。
一把,廉價的修眉刀。
「這個,我偷偷帶進來的……不,不光可以修眉……」
說着,宋清雪忽然用那把刀,劃破了自己的手。
然後,向我伸來手。
她輕輕地,將鮮血塗抹在我的嘴脣上。
「這樣,就好看多了哦。」
……
這個深夜,我想了很多。
不知什麼時候,我連喊了宋清雪幾聲。
等她傳來無力的呻吟後,我開口說:帶我跑吧,好嗎?只要出去就行。
良久,才聽到她呢喃般的回應。
「好呀。」
10,
第二天,是我首次與書德陽光學院的學員們見面。
昨夜,宋清雪跟我說了學院裏最重要的規矩。
「管住嘴巴。」
管住嘴巴的意思,是指除了李院長讓誰發言外,任何人都不許交頭接耳。
上課,下課,食堂,行走。
沒有人可以未經允許發出聲音。
整座學院,像是一座無比壓抑的、死氣沉沉的墳墓。
甚至,就連誰發出了怪聲,也會遭致毒打。
如果有人倒黴,忍不住開始打嗝,基本就會被送去電療。
電療之外,是體罰。
我眼睜睜看到過,一個女學員,因爲沒能背誦女德的某一段話。
被疤臉保安,抱起,鬆手,摔在水泥地上。
來來回回,甩了半個小時,直至吐血。
宋清雪跟我說,她進來兩個月,已經目睹三起跳樓自殺未遂的事故了。
索性,宋清雪實在是一個妙人。
她明明比我還小一歲,卻比學院所有人都懂得男人。
她能用一把小小的修眉刀,讓我永遠保持在最體面乾淨的狀態。
她熟悉學院所有的規則,一步步呵護我,不讓我蹚雷。
「等被選上,就是逃出去了。」
我們經常如此互相鼓勵。
但我們當時都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是多麼絕望的結局。
11,
那天,李院長在早讀時宣佈,明天將會有一個女學員畢業。
我和宋清雪對視了一眼,都明白「畢業」意味着什麼。
一整天,我們都很緊張。
直到下午時,李院長忽然將我和宋清雪單獨叫回了宿舍。
學員們,則由疤臉保安看管。
宿舍內,我與宋清雪像是被馴化的小鹿,老老實實地站在牀邊。
李院長咳嗽了一聲,率先道:「你們的表現,我是都看在眼裏的。」
「畢業的話,誰想去?」
果然!
我內心更加激動了,手緊緊拽着校服。
忽然,聽到宋清雪說:「林學員吧,我不急。」
我本想拒絕,但因爲實在太想出去,只能向宋清雪投去感激的眼神。
「宋學員,其實你是知道畢業意味着什麼的對吧?」李院長卻沒繼續搭話,而是微笑說:「你也知道,憑你的表現,下一個就是你,對不對?」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宋清雪也意識到了,沒有擅自搭話。
李院長在房間裏走了兩圈,最終,嘆了一口氣。
但我們都看到了,李院長雖然嘆氣,臉上,卻是猙獰的笑。
「我來就是告訴你們,你們別想着畢業了。」
「你們沒交學費,而且,還是我掏的錢。」
一時間,我和宋清雪都愣住了,只見李院長伸出手指,指着我們。
「你,一萬五。你,一萬七。你們是賣給我的,明白嗎?是我的。」
12,
李院長的話衝入我耳中,我頓時眼前一黑。
腦海中,只剩下一種感覺。
那是,徹底的絕望。
待回過神來,正好迎上李院長野獸般的目光:「所以,那你先來?」
說罷,李院長立即抓住了我的手腕。
「走,跟我去辦公室。」
我完全被嚇傻了,根本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麼,就那麼呆呆地順着他站了起來。
猛然間,我被拽住了。
是宋清雪。
她沒看向我,而是直勾勾地盯向李院長。
她的目光,還是那麼清澈。
清澈中,又帶着一絲拙劣的嫵媚。
我從未見過她這樣,不禁有些恍惚。
只聽到宋清雪說:原來這樣啊,李院長。
「那我反悔了,換我來吧。」
「我想要。」
13,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半個小時。
完全想不到,宋清雪,在經歷什麼。
直到半個小時後,有人開了宿舍的門。
宋清雪,像一條死狗般,被李院長罵罵咧咧地丟了進來。
她比第一天進來的我還要狼狽。
宋清雪就那麼癱在地上,抬起頭,跟我說,她沒屈服。
在李院長脫衣服的那一刻,她狠狠踢向了李院長的下腹。
雖然,迎來的是李院長的暴打。
她再也維持不住那一點點的體面與乾淨,頭髮被扯掉,眼睛被打腫,嘴角滿是淤青。
血,血沾滿了臉,沾滿了衣服。
但她還是用最驕傲的表情,最驕傲的語氣,跟我說。
「那個老畜生,想跟我睡,想得美啊他。」
14,
我扶起宋清雪,慌亂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內心裏,充滿了懊悔,與自責。
以及,對自己的痛恨。
爲什麼,到這時候,哭的反而是我?
宋清雪,明明都還沒有哭。
甚至,宋清雪還抬起頭,用那雙沾着血跡的手,掠過了我的嘴脣。
「這樣好看多了呀。」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她對我做的動作。
接着,她又說:「對了,希望你別害怕啊,山語。」
「什麼?」
我沒理解她說的話,但無論我如何追問,她也閉眼不回答了。
我只能守在她的牀邊,一步也不離開。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舉動,究竟有多重要。
15,
這間屋子沒有窗戶,門也只能從外打開。
這導致我分不清,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
但我就那麼守在宋清雪身旁,一直守着。
直到,我明顯感覺到,在被子下,宋清雪的手在動。
我隱約明白,宋清雪以爲我睡着了。
那麼,她在幹什麼?
頓時,我想到了一種最壞的可能,
我連忙掀開被子。
被子下,宋清雪拿着修眉刀,橫在自己的手腕上。
所以,她說的不要害怕,是讓我不要害怕她的屍體?
目光上移,對上宋清雪驚愕的眼神。
「你這是幹什麼啊!」我立即奪走她的修眉刀,心疼與生氣交加,只會重複着喊:「你這是幹什麼啊!!!」
「你不懂的,山語……」
「我有什麼不懂!你……你這是幹什麼啊!」
我在屋子裏環繞了幾圈,又回去,緊緊抱住宋清雪。
我說,不要害怕啊,不要害怕啊。我們,必須要讓那個老畜生付出代價啊!
此話一出,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存在於這裏的意義。
就像是從懵懂混沌的生活狀態中,撥雲見日,找到了一束光。
「必須要,復仇。」
我咬着牙,堅定地對宋清雪說。
「真的能辦到嗎?」宋清雪卻有些遲疑。
「可以的。可以的。一定。」
「可那麼多女孩出去,都沒能把他送進監獄啊……」
「出去?幹嘛要出去?」
似乎因爲目睹了宋清雪的自殺,當意識到我唯一一個類似於朋友的人,就要死去時,我整個人,都冷靜下來了。
「送進監獄,又爲什麼送進監獄?你知道,送進監獄,他能判多少年嗎?」
宋清雪,呆住了。
我說:「七年,八年?二十年?」
「太便宜他了。」我輕輕摸着宋清雪臉上的傷疤,語氣也變得溫柔下來。
「我要拿走他的狗命。相信我。」
「我必須,拿走他的狗命。」
16
從那天起,我與宋清雪,放棄了所有逃跑的幻想。
早上,我們按例洗漱,做早讀,每一項對規矩教條的檢查,我們都能倒背如流,且朗朗上口。
中午,我們把每一份飯都喫淨。
晚上,我們會笑着,向所有人道別,向李院長致謝。
與所有人一樣,又比所有人都做得好。
我們的臉上,永遠帶着充滿希望的神色。
表現得,就像把這裏當成了自己的家。
我知道,我們的表現,一定會成爲學員中最矚目的,成爲李院長眼中,最欣賞的。
如此一來,我們纔會成爲,李院長最滿意的學員,最乖巧的,「私人財產。」
這一切,只不過是開端。
至於將要達到的終點,我在那個夜晚,都對宋清雪說過了。
那個夜晚,我抹去宋清雪的淚水,理順她雜亂的頭髮。
我盯着她紅彤彤的雙眼,輕聲說:這件事,只能靠兩個人完成。
「而且,一定會有一個人犧牲。」
宋清雪給了我一個擁抱。
她的嘴裏,蔓着血腥味。
「讓我去。山語,你活着。」
17
幾天後,李院長看向我們的目光,已經滿是親切。
那是一種看似寬容,但十分具有侵略性的親切。
只有我和宋清雪知道,他眼神越是如此,我們就越不可能逃脫他的手掌心。
但這正是我想要的。
那天的早課上,每個人依次上去進行懺悔。
與往常一樣,每一個女孩,將自己的臉擠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接着,跪在地上,向李院長一邊磕頭,一邊大喊:「我是個不孝女啊!我對不起父母的教導!」
這些女孩中,除了喜歡上網的之外,還有厭學的,與父母頂嘴的,還有離家出早的,等等。
我已經看習慣了,也已經聽膩了。
直到,有一個女孩,多喊了一句:「李院長,您放我走吧!我把壓歲錢都給您!」
我意識到不妙,忙看向李院長。
只見李院長慈祥地笑了一下,然後,拿起來講臺上的教鞭。
那是一根金屬製的細長教鞭。
我站的角度,能清晰看見那個女孩瞳孔中的絕望。
緊接着,教鞭猛地揮向了女孩的手臂。
「咻!」
那是,破空的聲音。
女孩痛苦的嚎叫頓時迴盪在教室內。但女孩很快止住了,驚恐地向李院長磕頭。
「我再也不敢了!不孝女再也不敢了!」
李院長見狀,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宛如巴普洛夫的狗一樣,當再次目睹這樣的暴行,我還是止不住地顫抖。
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但我還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講臺。
我清了清嗓,說:
「我叫林山語,我已經說過很多次,我是個不孝女。」
「但是,我說謊了。」
余光中,我瞥到,李院長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而我還是繼續說道:
「我父親早死了。送我來的繼父,是個只會用我掙錢的畜生。」
「我被養着的所有意義,就是因爲我能考出一個好的高考成績,然後,被賣掉。」
我已經注意到,李院長握着教鞭的手,青筋迸發。
他在發火。
因爲我的叛逆。
可笑。
他實在太容易被摸清,太容易被激怒了。
這樣的人,往往也最容易落入陷阱。
我爲什麼,要畏懼這樣的人?他不過是繼承了一個祖傳的破樓,開了家不正規的學院。
出了這座學院,他什麼也不是。
眼見李院長要再次揮動教鞭,我不動神色地話鋒一轉。
我說:「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書德陽光學院,是我的家。」
「李院長,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不想回去了,留在李院長身邊,留在這裏,纔會讓我感覺到家的溫暖。」
在我說話的時候,我看到了。
所有女學員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種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的語氣,已經太過真誠,以至於她們也認爲,我所說的都是內心話了。
我也知道,從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從沒有。
說完後,我轉過身,面對李院長。
他的臉上,有前所未有的開心。
他說:「等下課,到我辦公室喫午飯吧。」
他上鉤了。
18,
晌午,我隨李院長,到了他寒酸的辦公室內。
李院長的第一句話,是:我很欣慰,你終於理解我的苦心了。
我乖巧地點點頭,說:是我以前太笨了。
他點了一根菸,仔細又玩味地打量着我。
等煙熄滅後,他看向窗外,緩緩說:過幾天,和我一起去鎮上逛逛吧,買幾套新衣服,回我家穿上。
我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說:我覺得不太好。
李院長回頭皺眉,說:不太好,還是不願意?
「不太好。」我平靜地注視着李院長,說:「你家裏還有愛人吧,不方便。」
李院長,明顯愣了一下。
「不給丈夫添麻煩,這是書上學的,我背得清楚呢。」
我微微笑了一下,說:「院長,我真的想留在這裏,就留在這裏,挺好的。」
「只要,這裏我能說了算的話。」
十分鐘後,是我第一次從李院長的辦公室出來。
下午,李院長告訴所有女學員,我被列爲組長,管理學院所有的二十多名女學員。
19,
那天之後,我開始率領所有女學員,完成每天的課程。
雖然我被賦予了組長的地位,但每一天,每一刻,李院長都會在我身邊,繼續監管着所有女學員。
只不過,有人不服管教,或者違背條例,開始換我來分配責罰。
我沒有降低任何懲罰標準。
書德陽光學院,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壓抑。
唯一變了的,是那些女學員眼中,刺向我的憎恨。
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取得李院長的信任,甚至觸碰到學院管理層,依然在我的計劃之內。
然而,半個月之後,一件我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降臨了。
那時,已經來到初秋。
秋後的早晨,我被李院長單獨叫到了辦公室。
他告訴我,兩個禮拜之後,就是下一個女學員畢業的日子了。
而我們都知道,畢業,代表的是什麼。
我一時有些失神,還不明白李院長爲何跟我說這些時,他徐徐開口說道:
那個人,由你來挑選。
這是我第二次從李院長的辦公室出來。
我的手裏,掌握着一個女生餘生的命運。
20,
懲罰女學員,仍在我可控範圍之內。
因爲我知道,只要計劃順利進行,一切肉體上的痛苦,都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
但是,「畢業」的少女,面臨着的,卻很有可能是徹底毀掉的一生。
是繼續隱忍,選擇對李院長的復仇。
還是選擇冒險,救下下一個被摧殘的少女?
即便是後者,我又該如何去救?
月餘以來,我強撐着的復仇的決心,在這一刻,明顯地鬆動了。
我問了宋清雪。
宋清雪也只是沉默。
最終,她嘆了口氣,說:山語,你知道,我什麼都豁出去了。我們都是一樣的。
「可她們,也是姐妹吧。」
可她們,也是姐妹吧。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白天,我們無法在李院長的監視下,進行任何溝通。
晚上,我們的寢室與所有人都不是鄰居,無法傳遞任何信息。
再加上,這間屋子沒有窗戶,門也只能從外打開。
21,
翌日的早讀上,我沒有按照往常一樣,發表每日感想與制定本日計劃。
我挑出了一個叫做錢麗麗的女孩。
我注意過她,她看向我的目光,最有攻擊性。
目光中,有着類似於宋清雪一樣的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