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穿越女手裏奪回了身體,可我的未婚夫卻跪下求我。
「我愛的是她,你把她還給我好不好?」
我娘哭着打我:「她纔是我的孝順女兒,你快讓她回來!」
我弟弟更是厭惡地看着我。
「我多希望她是我的姐姐。」
後來我死了。
如他們所願,穿越女回來了。
可他們卻都後悔了。
1
我睜開眼,就看見了坐在我牀側的李柏淵。
他見我醒來,滿臉欣喜,關切地過來握住我的手。
「婉婉,你醒了?感覺怎麼樣?身子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怔住。
堂堂晉王殿下,不是向來最不屑我這個庶女出生的未婚妻麼?
怎會突然對我這般好?
錯愕歸錯愕,我還是沒忘記將手從他手裏抽出。
「多謝晉王殿下關心。」我垂下眸,規規矩矩地輕聲開口:「婉兒已覺得好多了。」
這下換李柏淵愣住了。
他看着我,似乎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關切一點點消失。
「你……不是婉婉?」
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婉婉是誰。
是那個三年前搶走我身子、自稱「穿越過來」的女子。
她說,她和我同名同姓,也叫宋婉。
但我從小被家人喚作婉兒,她卻喜歡自稱婉婉。
我終於明白,李柏淵方纔的溫柔,不是對我,而是對她。
我掩去眼底的一絲落寞,坦誠。
「對,我不是她。」
李柏淵近乎踉蹌地倒退一步。
而與此同時,我也終於整理清楚我身體裏這三年來留下的記憶。
原來,三年前那個穿越女奪走我身體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李柏淵退婚。
她在衆目睽睽下將退婚書丟在李柏淵臉上,高聲開口:
「我知道堂堂晉王殿下看不上我一介庶女,那便退婚罷。
「只是請你記住,不是你李柏淵同我退婚,而是我宋婉要和你退婚!」
這般放肆,蔑視皇族,一不小心,就是株連九族的罪過。
可偏偏李柏淵沒有生氣,反而是對她刮目相看。
再後來,是在賞春宴上,宋婉爲一個宮女出頭,大喊着什麼「人人平等」,徹底引起了李柏淵的注意。
一來二去,兩人竟是真的生出了情愫。
可不想兩人許下終生還沒多久,我就回來了。
我自嘲地勾脣。
所以,我這是成了棒打鴛鴦之人?
2
李柏淵失魂落魄地離開我房間。
而他剛走,我娘就來了。
她過來欣喜地拉住我的手:
「寶貝女兒,你可算醒了。」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她又急急道:
「先不說別的,你爹今日要來我屋子,你之前教孃的那個桃花妝娘忘了,你再教娘一次好麼?」
我一下子啞然。
我努力搜尋着腦海裏那個宋婉上次教我娘桃花妝的記憶。
「就是先將胭脂調淡,在眼下和鼻尖,哦不對,是鼻樑……」
可無奈我本就不精通脂粉妝面,磕磕碰碰的,竟是完全說不清楚。
母親似乎是意識到什麼,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下來。
「你……你是婉兒?」
到底是親生母親,她敏銳地意識到了我的身份。
就好像三年前我被那個穿越女奪走身子後,她也是第一個發現的。
她一開始大罵着要讓那個穿越女離開我的身體。
可後來,穿越女幫她出各種各樣的主意,讓她重新獲得了爹的寵愛。
她對那個宋婉的態度就一點點變了。
「是我。」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我娘:「娘,你不會也不希望我回來吧?」
我娘這才回過神來,勉強擠出笑容:「怎麼會,娘日日夜夜都盼着你回來。」
話雖那麼說,我孃的眼底卻是止不住的失望。
她匆匆離開,沒再多問一句我的身子。
娘走了沒多久,我的弟弟宋祁也來了。
若是在三年前,我絕不敢相信,我的屋子竟會這般熱鬧。
宋祁一進門,就二話不說牽起我的手。
「姐姐,你可算醒了!我們趕緊走,不然可就趕不上賞春宴了呢!」
說着,他二話不說就拽着我坐上馬車。
我們到公主府的時候,賞春宴已經開始了。
一羣京城的公子小姐圍在亭子裏,正在以桃花爲題作詩。
他們一看見我,紛紛笑起來。
「行了行了,宋婉來了,我們可就別班門弄斧了。」
「是了,宋姑娘,今日你可是又要一鳴驚人?」
3
我看着眼前的這一張張面孔,都是我自小熟悉的人。
可他們臉上的熱情和讚許,卻是從小到大低調內向的我從未見過的。
我從身子的記憶裏想起,原來我不在的這三年,那個宋婉年年都在賞春宴上拔得頭籌。
第一年一首《春曉》,第二年一首《春日》,第三年一首《初春小雨》,驚才絕豔。
從此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非宋婉莫屬。
可我從記憶裏知曉,這些詩句都不是那個宋婉自己所作。
是她從另外一個世界帶來的。
可她卻靠着這些詩句,獲得無數讚許。
四周的衆人還在期待地看着我,見我不言語,紛紛催促:
「宋姑娘,你可別謙虛了,趕緊讓大家再見識見識你的詩吧!」
我騎虎難下,這才只能看向桌上那一抹桃枝,艱難開口:
「花開……」
我卻是說不下去了。
畢竟我從小就知道自己要做晉王妃,因此學的都是管家之術,並未在詩文上大費工夫。
我只能坦誠。
「抱歉,我作不出。」
我看見眼前的人紛紛露出失望的表情來。
特別是我的弟弟宋祁,滿臉不可置信。
大家似是覺得掃興,紛紛散開。
宋祁將我拉到沒人的亭子。
「姐姐,你今天怎麼回事!」他有些生氣,「我可是跟人下了注,賭你今日還能拔得賞春宴頭籌的!」
我看着宋祁,語氣平靜:「我就是作不出了。」
「你……」宋祁似要生氣,可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地看我:「等等,你不會是變回以前那個宋婉了吧?」
我沒想到,竟然連我這不成器的弟弟,都知道我曾被換了魂魄。
不過想想也是。
那個宋婉,和我本就是天差地別的人。
只要是朝夕相處,定能看出不同。
我點頭:「是,我是以前的宋婉。」
宋祁眼底閃過濃濃的失望。
「什麼嘛。」
他咕噥着踢了一腳腳邊的石子,滿臉不高興。
「我還以爲我終於能有一個能給我撐面子的姐姐了,沒想到又變回你這個悶葫蘆。」
說完,他不顧我慘白的臉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4
我離開公主府的時候,幾個曾經和我交情不錯的手帕交拉住我。
「婉婉,你今日怎麼回事?竟好像是又變回了以前的模樣。」
「是啊,你可千萬別又變回以前那陰沉的樣子,還是現在的你有趣。」
她們說得這般隨意,可我卻是覺得心裏刺痛。
婉婉,婉婉。
所有人都只記得那個婉婉。
卻已不記得我這個曾經的婉兒。
5
我回到府裏,剛歇下,就聽見門口丫鬟驚慌地喊:
「晉王殿下!你不能進去!」
門被猛地打開,李柏淵跌跌撞撞地進來。
他顯然是喝醉了,滿身酒氣。
他專注我,喃喃道:
「婉婉,是你麼?婉婉。」
我掙脫開他,皺眉:「殿下,你認錯人了。」
李柏淵眼底閃過絕望。
緊接着,他竟然對着我跪了下去。
他拉着我的袖子,哭着開口:
「宋婉,算我求你,把婉婉還給我好麼。
「我真的很愛她,我沒法離開她,求求你,求求你把她還給我……」
我僵在原地,嗓子乾啞,說不出一句話來。
把你的婉婉還給你。
那我呢。
她回來了,我又該去哪裏?
6
晉王府的管事最後匆匆趕來,帶走了醉得糊塗的李柏淵。
而我疲憊地剛躺下,母親屋裏管事媽媽就匆匆進來。
「大小姐!」
她着急地抓着我:
「不好了,姨娘和老爺吵起來了,您快去瞧瞧!」
我披上外衣急匆匆地來到母親屋內,就聽見父親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讓你給長公主準備賀禮,你滿嘴應下,可最後卻準備出這種登不上臺面的東西?
「我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說着,父親一臉怒容地拂袖離開,只留下母親一個人跪在地上怔神。
我小心翼翼地過去。
「娘?」
母親抬頭看見我,突然紅了眼眶,撲過來打我。
「都是你!」
她帶着哭腔喊:
「都是你趕走了婉婉!如果婉婉在的話,定能教會我桃花妝。
「也定能做出新奇玩意送給長公主,討得長公主的歡喜!
「可偏偏婉婉走了,只剩下你這個無趣呆悶的臭丫頭!
「你走!你趕緊走!讓我的婉婉回來!」
母親一下下地掐在我的胳膊上,發泄着憤怒。
如同她小時候一次次地掐我,責備我是個女兒,責備我不討李柏淵的喜歡。
只是這一次,好像比小時候的任何一次都疼。
我強忍着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滾落下來。
原來……
就連我的親生母親,也不希望我回來啊。
7
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病夢之中,我夢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夢見小時候宋祁一次次地欺負我。
夢見小時候母親每次被父親冷落,就會打我出氣。
夢見小時候李柏淵因爲討厭我,一次次在衆人面前羞辱我。
我這才突然想起來。
其實我本來就不討他們喜歡。
可爲什麼,現在他們的冷落,卻讓我這般難過。
或許我只是在不甘心,爲什麼那個穿越女,如此輕易地得到了我從未得到的寵愛。
我本是個平凡庶女,偏偏出生時相府祥雲籠罩,這才被陛下賜婚給還是三皇子的晉王。
因爲準晉王妃這個身份,母親從小就告訴我要循規蹈矩,萬萬不可丟了相府的臉。
父親也教導我小心謹慎,不能給家族惹來麻煩。
我那麼努力地做到他們要求的一切。
可他們現在卻告訴我。
他們喜歡那個婉婉的活潑靈動,不喜歡我的呆板木訥。
好像將我這一輩子的努力,變成了一個笑話。
我躺在病牀上,眼淚一顆顆地流下,潤溼了我的枕頭。
8
這一次的我病得很重,家裏找了很多太醫來都看不好。
最後終於有人提出,我是不是中了邪。
好歹有準晉王妃這個身份在,陛下最終讓國師來給我瞧瞧。
國師是個年輕俊美的男人,他一看見我,就皺起了眉。
他將衆人屏退,纔對我開口:
「宋小姐,你可知道你身體裏有兩副魂魄?」
我怔住,這才反應過來。
那個穿越女的魂魄,原來一直沒離開我的身體。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國師繼續道:
「不僅如此,你已經快死了。」
9
我這才愣住:「你是說我的身體要死了麼?」
「不是。」國師糾正,「是你的魂魄快不能適應你的身體了。」
國師給我簡單解釋了一下。
身體就是魂魄的容器,但不是任何魂魄和容器都能隨意配對。
魂魄到了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裏,會產生排斥。
而我的身體本來是和我的魂魄最契合的,但在那個穿越女佔用了三年後,身體反而更適應穿越女的魂魄。
所以現在,我的魂魄反而要在身體裏待不下去了。
我聽着覺得可悲又可笑。
沒想到,連我自己的身體,都選擇了她而不是我。
國師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憐憫。
「你大概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多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卻是突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