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望著頭頂那由溫暖舒適的木材構成的天花板,我不禁心生異樣,這與我平日所見的白色水泥塗料完全不同。我朦朧地坐起身,旁邊坐著一位斯文俊秀的男子,他翹著腿靜靜閱讀著書籍。當他注意到我的甦醒,立即摘下眼鏡放在牀頭櫃上,取下一個鳥籠狀的書籤,插在他剛剛翻開的那一頁,然後合上書本。我與他對視了片刻,他深邃的風信子藍眼瞳讓我爲之一震,這種美不亞於任何我曾見過的珍貴寶石。 我一直凝視著他,直到他輕輕咳嗽兩聲,我才從目光的迷茫中清醒過來。他解釋說,他本來在書房看書,突然聽到敲門聲,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去開門。當他鼓起勇氣開啓門時,發現我倒在門邊上。於是他將我擡進了房間。他詢問我是否是一位登山者,我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完整的登山裝備。我記得在上山時遭遇了暴風雪,而且我還記得我是和三位朋友一起前來的。然而,他卻表示只看到了我一個人,我的記憶非常模糊。 他告訴我,外面的雪在短期內不會停,如果我貿然出門,可能會遇到雪崩。因此,他建議我在這裏休息幾天。我對他的好意表示感謝,他站起身來,將書放在床頭櫃上,把眼鏡放在一旁,開啓房門,邀請我一起共進午餐。我眼角微微瞥見那本書的封面上寫著「沉夢」二字,這讓我對這位男子更加好奇。 狹長的走廊中,燈光微弱而溫暖,每隔四步就有一盞華美的復古燭臺,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初見時,我以爲這光芒來自蠟燭,因爲它所散發的溫暖和自然氛圍。然而,仔細觀察後,我才意識到這些其實是蠟燭造型的電燈,通過燈泡來模擬燭光。他解釋說,在木屋中使用明火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做法。於是,我對他的午餐準備方式感到好奇。 我們踏入廚房,木質的環境散發出一股舒適宜人的氛圍。我在流理臺對角的餐桌上坐下,他從櫥子裏拿出午餐肉罐頭和吐司,表示這就是他平常的午餐。我一時無言以對。然而,當我小心品味那份午餐肉時,我驚訝地發現它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味。每一口都讓人感受到一種獨特的滋味。他此時詭譎地笑著,問我是否被嚇到,並解釋那只是普通的午餐肉。雖然他的態度有些戲謔,但我剛剛的驚愕仍在心中殘留,讓我不禁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好奇。 將手中的吐司吞進肚後,他突然要我在原地等待便走出了廚房,只留下我在椅上茫然地思考著。我注意到他遺留在桌上的一本書,這本書不久前還一直是他捧在懷中的。出於好奇,我多瞧了兩眼,發現這本書的書皮竟然是用動物皮革製成的。這種皮革的紋路異常特別,在看似平滑的表面下,我彷彿能看到粗大的血管在悄然流動。或許是因爲盯著看太久,產生了錯覺。在書皮上還鑲嵌著一塊金屬牌,刻著的正是我不久前瞥見的那兩個字,那兩個字閃爍著一種魔力,讓我不自覺地沉浸其中,彷彿被這本書所吸引。正當我準備伸手去翻閱時,恰好被另一隻手緊緊抓住。是他回來了。我擡頭看見他冷冰冰地注視著我,那雙眼睛彷彿在平靜地警告著我,切勿觸碰那本書。他鬆開手,我卻感到一種重擔仍未解除。我只是呆呆地站著,他沒有說話,將那本書收進流理臺下的櫃子裏。 他給我帶來的震撼仍然在心頭縈繞,我無力地低下了頭。然而,他卻從櫥櫃裏拿出糖、紅茶、奶油等各種調料,他的手藝非常嫺熟,很快地將紅茶、紅糖和奶油已及他剛拿來的熱水攪拌在一起。他的手指輕柔地在茶杯中攪拌,他爲我倒滿了紅茶,並將茶杯推到了我的面前。茶杯的色澤透出一抹深紅,茶香撲鼻而來。我端起茶杯,輕輕聞了一下,紅茶的香氣令人陶醉,於是我小口喝了一口,一股甜膩的感覺從喉嚨蔓延到胃裏,再順著經脈流向全身,最後匯聚到小腹處,令我感到一陣溫熱,我對這紅茶的醇厚感到驚訝,它,在我的口中綻放開來。 紅茶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讓人感到一絲清新和舒適。我看著他輕輕品了兩口,那雙眼睛中透出一絲優雅的笑意,彷彿他品嚐的不僅僅是紅茶,還有一份沉澱了歲月的寧靜。他放下茶盞的那一刻,嘴角微微上揚,透露出一絲滿足和享受。我們一起走回客廳,那裏裝飾簡約而又不失精緻。唯一顯著的特點是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幅畫。 那是一幅清新素雅的雪景畫。畫中的雪花紛紛揚揚,純淨的白色世界中充滿了寧靜和安寧,彷彿是一個遠離塵囂的淨土。看著那幅畫,我彷彿置身其中,感受到了雪花輕輕飄落的觸感和寒冷的氣息。 回想起剛才他倒茶的舉動,我不禁陷入深思。他的手法熟練而精巧,如同一位技藝高超的調酒師,將紅茶的香氣和口感調配得恰到好處。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藝術氣息,如同一場精心編排的舞蹈,讓人無法抗拒。然而,這其中又似乎隱藏著一股莫名的壓抑感,彷彿是一位絕世美人隱藏在一層神祕的面紗之後,讓人難以捉摸其中。 我感受到一種壓抑感,我無法安心。我努力適應這種氛圍,但心中始終存在著一種不安的感覺。我開始懷疑,是否會被困在這棟屋簷下,就如同那幅雪景畫中的人物一樣,被永遠凍結在那片淨土中。 然而,就在我以爲自己的生活將會在這裏結束時,他卻突然帶著我踏入了他的私人聖地——書房。那個書房宛如一條延綿無盡的長廊,狹長而神祕,彷彿通向一個未知的世界。長廊兩旁陳列著密密麻麻的書架,充斥著沉重的知識氣息。我們順著長廊的腳步,穿過一扇敞開的門,隱約傳來陣陣流水聲,他引領著我走進其中。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座巨大的溫室花園。這個花園裏栽種著各種各樣的盆栽,有的花瓣還含苞欲放,散發著誘人的芳香;有的葉片已經枯黃,顯露著歲月的痕跡。花園中點綴著繁花似錦的花草,微風拂過,花瓣輕舞飛揚,令人陶醉其中。這樣一個綺麗的花園,竟然能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中存在,著實令人難以置信。他手指著花園中的每一株花草,自豪地說這些都是他從國內外蒐羅來的,著名的植物學家們都對這些植物讚歎不已。毫無疑問,他的知識與魅力確實與衆不同…… 我們繼續前行,穿過另一扇房間的門,他優雅地踱步到衣櫃前,輕柔地取出一件純白的浴袍,溫柔地遞給我,語氣中充滿了關懷。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的意圖,心生感激,便朝洗漱間走去,洗漱間寬敞明亮,裝飾簡潔,只有一張樸實無華的木板床和幾個洗臉檯。站在盥洗臺前,我發現鏡子裏的人有些陌生,這張臉並非我之前熟悉的面容。那張臉上鑲嵌著一雙憂鬱而又美麗的眼睛,眼神空洞而深邃,如同迷失在無盡的黑暗中。不禁,我伸出手摸索著鏡子,指尖輕輕劃過冰涼的玻璃,與自己的影子產生短暫的接觸,然而這張臉依舊陌生。 我開啓淋浴頭,清涼的水滴順著身體滑落,如同沐浴在思緒的洪流中,暫時沖刷掉腦海中的疑惑和困惑。走出洗漱間,他依舊默默地站在那兒。他的身影透露出一絲落寞和悲傷。我穿著浴袍慢慢走向他,在距離他兩米遠處停下。我站在他面前,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那雙眼睛裏閃爍著複雜的情緒,如同萬千波瀾。我低著頭,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於是我轉開視線,不再與他的視線交纏。我感覺他的呼吸有點急促。他沒有再理會我,然而,我卻能聽見他的喘息越來越粗重,我不知該如何辦,只得默不作聲。他轉身向門外走去。我聽見他關門的聲音,於是衝向門口,然而,我打不開門。我無助地倚著牆壁,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後。我不敢相信他居然將我鎖在這裏!我驚慌失措地拍著門,對著他高喊,可他卻再沒有回答,我悵然若失地靠著牆壁,頹然地跌坐到地板上。我的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他的溫柔,他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眸,那種令人無所適從的溫柔。我的恐懼愈來愈強烈,這件事究竟何時落幕? 我的心裏充滿了焦躁,但卻毫無辦法。我不知自己在這裏蹲了多久,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才令我從混沌中醒來。我以爲他終於迴心轉意,立即奔過去拉開房門,可是我看見的卻是意想不到的畫面,我看見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但我明明在這裏啊......我的頭好痛,我用手捂住頭部。然而我卻感覺到手掌上有些濡溼,我擡起左手,發現手上全是鮮血。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我努力回憶昨晚發生了什麼,但頭部卻像是被撕裂般疼痛。我不禁皺起眉頭,只得拼命地回想昨夜發生的事。 然而,我卻什麼都想不起來。我記不得我在什麼時候睡著的,我的記憶只停留在他將我抱近臥室裡,無法回溯的過去使我彷彿置身夢境,或許這裡的確是場夢,我所看到的那個沉睡的我才是現實世界的我,仔細想想這裡的一切確實不符合常理,他口中的山中暴風雪會不會只是虛造的危言聳聽?那位男士本身的存在也如此夢幻,如此風度翩翩又被神秘所包圍的紳士,簡直像是誕生於某人幻想中的完美存在。 我曾聽朋友說過,據說在人將死之際,人腦會捏造出存活的假象,而得以讓主人在意識完全消散之前繼續活在幻覺中的世界,我似乎對真相窺見了一二,如果這是事實,且我無法在意識消散前返回現實,恐怕便會引來真切的死亡,那位男士若是我的夢中人,那他會阻礙我還是引導我?或許只是為了保護我,避免我直面殘忍的真相?思考至此,繼續深入已沒實際意義,只能用行動來尋找答案。 逃出這幻境的方法我能聯想到很多,首先排除自殘,在不清楚幻境性質的狀況下貿然衝動,很可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恐怖後果,眼下最合理且保險的做法就是找到那位男士,畢竟解鈴還需繫鈴人,他能存在我的夢中,就一定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