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槍》臺大場映後座談:蔡崇隆導演x于昌民教授

2023/10/2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我不要溫柔的故事,我要真實的改革」──蔡崇隆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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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大電影節邀請蔡崇隆導演與于昌民教授進行映後座談,替觀眾解答電影中的巧思與分享心路歷程,並邀請觀眾向講者提問,讓各位更深層認識移工議題與《九槍》。

于昌民教授(左)與蔡崇隆導演(右)進行對談。(攝/劉安琪)

于昌民教授(左)與蔡崇隆導演(右)進行對談。(攝/劉安琪)

⟢|蔡崇隆導演

執導《島國殺人紀事》、《失婚記》、《再見 可愛陌生人》、《九槍》等多部作品


⟢|于昌民教授

現任台大外文系助理教授,主要研究電影理論、電影哲學與電影現代主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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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昌民教授提問

❏為何選擇紀錄片做為發聲工具?以及接觸移工議題的契機?


蔡崇隆導演(下簡稱蔡導)🎬:大學時期就讀法律系,後來因緣際會走上媒體這條路。輔大傳播研究所畢業後進入媒體產業工作,負責拍攝專題紀錄片。


後來從台北搬到嘉義,是一個跳脫主流社會的體驗。


當時一年有1萬名越南新娘來台,尤其後來認識的妻子也是越南籍,生活圈幾乎都是越南人,自己反而成為「少數」,遂開始認識新移民的文化。


其實我們與移工的差異僅是語言跟文化,臺灣早期也有許多移民前往美國、日本和韓國工作,如今命運移轉,臺灣的經濟發展吸引東南亞勞工前來,作為許多族群組成的新興島國,同時面臨高齡化、少子化等問題,社會更不應該保留過去漢人中心主義的心態,壓迫歧視「非我族類」


❏素材拍攝上怎麼選擇用當時密錄器影像以及家人訪談,而非移工自述?


蔡導🎬:過去拍攝的紀錄片主角是所謂「逃跑移工」,明明大家都是人,只因臺灣的法律規範迫使他們成為非法的存在。


訪談時曾考慮使用馬賽克保護,但這讓他們的身分更不像「一個人」。為了保障最基本的自尊,最終決定讓他們露臉;同時也擔心,曝光在大眾面前會危及他們的生活,所以當時巡迴放映限制觀眾不得錄音錄影。這些主角都在臺灣打拼,需要顧慮到他們的處境。


之前的紀錄片以個人故事為主,目標是欲透過故事打動觀眾,鬆動官方嚴苛的體制環境,敦促政府改變不合理的法令。但幾年下來,移工處境非但沒有好轉,我們也看見更多不幸的事件仍在發生。因此,我不願意再藉由溫柔故事求取社會的關注,這反而是在消費他們的人生。


《九槍》不一樣,主角阮國非已是逝者,拍攝內容無後顧之憂,才選擇以這個事件為主軸。


後來決定如果要再拍一次紀錄片,要把議題擴大、產生實際的影響力,所以才會以阮國非事件為主軸,再帶到其他漁業、火災其他的移工事件。老實說有點投機取巧,希望藉由這個轟動的事件,吸引臺灣社會的注意力,探討普遍的歧視與移工的悲慘處境。


整體社會的結構性問題,我們應該要同理,而非同情。警察對阮國非開了九槍,我想透過這部片對社會開一槍,迫使臺灣人民思考在我們生活周遭被忽略的群體。

蔡崇隆導演(攝/劉安琪)

蔡崇隆導演(攝/劉安琪)


❏選擇使用三部分素材:新聞素材、steady cam、靈魂視角想要達到怎麼樣的情緒效果?


蔡導🎬:原本我們手上沒有密錄器的畫面,而是在第二年拍攝紀錄片時,透過特殊管道取得畫面。由於當時社會輿論有兩派──支持移工人權,以及警察大膽用槍。後來民意中「支持警察」的一方獲得壓倒性勝利,因為大家得知移工有吸毒,遂將他視為「恐怖份子」。團隊內部有成員不滿激憤於畫面中的相關人士,提議直接釋出密錄器畫面,但考慮到仍在司法階段,此行為可能影響到社會觀感,以及有模糊焦點的疑慮,最終仍繼續保留這些片段直到電影播出。


密錄器畫面呈現出,後來救護車、員警長官趕到現場幾乎冷眼旁觀,是這些人的冷漠才導致最後的悲劇。


這幾乎是臺灣社會對於移工一個縮影。我們想打破二元對立情況──移工感到無助,他手上沒有武器可以攻擊他人,罪不至死;警察很年輕,他也對當下情況不知所措,這個案例中,我們誰也不能獨斷地評論孰是孰非。


靈魂視角的畫面設計,是為了軟化這部片的情緒。原本我想自己寫阮國非的旁白,但是他的身分、口吻和心境是無法模仿的,也不覺得自己有立場替他代言,這是對我而言最困擾的部分。


後來去越南訪談阮國非的家人時,想尋找他遺留的一字一句,他姐姐才透漏他有寫臉書的習慣。觀看他的臉書貼文,發現內容多是負面的心情抒發,所以才決讓阮國非自己來現身說法,讓他在這部紀錄片中,能夠以一個有尊嚴的形象出現。


雖然我們看不見阮國非的形貌,卻彷彿他真的在訴說一段段親身經歷的片段。


❏使用 𝗔𝗻𝗱 𝗠𝗶𝗹𝗲𝘀 𝘁𝗼 𝗚𝗼 𝗕𝗲𝗳𝗼𝗿𝗲 𝗜 𝗦𝗹𝗲𝗲𝗽作為英文片名的想法?


蔡導🎬:片名節錄自《雪夜林邊小駐》一詩,反映旅人長途跋涉返家的心情。此處的sleep有雙重意涵,一方面是反映阮國非背負大筆債務,來到台灣工作存錢,不知道還要勞動多久才能休息片刻;另一層面暗示也許在抵達終點前,旅人就在此長眠、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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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提問


🤔如何改善仲介的回扣問題以及深層的歧視想法?


蔡導🎬:非法與合法是制度層面的界定,但容易主觀影響人們的判定──認為「非法」移工本身就是犯罪的人,所以活該承受這些遭遇。如今法律不完善造成的失聯移工,間接暗示移工是犯錯者,而較中性的稱呼「無證移工」、「白牌移工」在主流社會中依舊不普及。


因此我們需要正名,如同政府以原住民取代山胞、新移民取代外籍新娘,為的是在全球化的移動下,採用更中性的名詞。


事實上,對仲介而言,移工是一個物件,不必將他們當成人對待。因為移工們缺乏話語權、公民權,除非臺灣公民主動發聲,否則政府不會處理這類問題。


移工群體缺少對政治人物而言最重要的選票,沒能力迫使政府做出變革。此時改變的契機掌握在你們手上,未來投票時候希望你們謹記,縱使阮國非只是極端案例,以身為台灣公民為榮的我們,應該做出怎樣的改變?

《九槍》放映現場觀眾(攝/劉安琪)

《九槍》放映現場觀眾(攝/劉安琪)

🤔觀影後產生的「情緒」,對於達成正義有什麼啟示?


蔡導🎬:目睹一個人的死亡過程是殘酷的。想想看如果是你在現場會更處理得更好嗎?我們現在是事後針對事件進行批判,也許待在事發現場的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透過事件紀錄、靈魂重返,除了憤怒與難過外,如果希望臺灣社會不僅如此,自豪的公平正義、民主自由與平等真正被實踐,亟需大家一起想看看可以有什麼作為,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


電影是一個改變起點,在私領域部分,某天你成為雇主,如何善待聘僱得移工;公領域方面,少子化、缺工等問題下,臺灣需要外來朋友的合作幫助,有選舉權的你們又如何替移工建立友善的環境,才是我們真正化情緒為行動的準則。


講座側記|蔡怡安

平面設計|邱雅郁

文案行銷|李宜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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