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離世與家族關係的反思(1)

這篇文章想要聊點我的奶奶。文章有點長，會分好幾篇來寫。

奶奶她前天以高齡88歲在醫院嚥下最後一口氣，家中長輩們說她是個很有福份的人，逝世前沒有經歷到台灣平均八年的臥床期，她在醫院躺了六天，最終在睡夢中離世；除此之外，家族也是子孫滿堂，今天仔細算算發現我們也已經是個近三十人的大家族了，其中還有五個曾孫。她應該算是個很幸運的人沒錯吧。

奶奶是凌晨一點多離世的，當時在醫院照顧奶奶的爸爸打給媽媽告訴她奶奶離世的消息，當時在一旁聽到電話聲就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後來也的確證明我的想法沒錯，對，奶奶離世了。當下愣住約十秒鐘，說實話感受不到太多的難過，比較多的想法是「這天終於到來了」，稍微整理一下自己之後就回嘉義老家奔喪了。

到老家時的畫面滿震撼的，除了奶奶安詳地躺在床上外其他東西亂成一團，我看著奶奶不發一語，看著她變得蒼白無血色的皮膚、闔上的眼睛、被白布蓋起來的嘴巴，叔叔說發現之後有插管急救，所以現在嘴巴還有滲一些血珠出來，還有聽到哭聲，好像是媽媽的哭聲吧，我們跟奶奶說我們回家看她了，語帶哽咽。那時突然聯想到奶奶曾經跟大家說過如果死亡終將來臨，她一定不要做任何急救，不過叔叔還是堅持要做急救，想到這邊不免得難過，原來在死亡面前我們是這麼無力，哪怕她曾經交待過不要急救，那時她依然無法為自己做主。我在想如果若她能走得安詳，我也不希望她接受急救，比起留著一口氣苟活，我倒覺得安詳離世是件不錯的事。不曉得這種求死不求活的想法，是否也是種不孝。

幾個小時過後天漸漸破曉，住在其他地方的親戚也陸陸續續趕來，回到老家後有的哽咽、有的痛哭失聲，都叨念著前一天晚上還有正常起床吃飯、吃藥，怎麼會離開得這麼快，嬸嬸則是繼續扮演公道婆的角色，喝斥著在哭泣的親人不准哭，這樣奶奶會無法安心離世。我自己倒是覺得......台灣人其實很可憐，儘管是這樣的場合也是不允許哭泣，我們連悲傷的權力都失去了，如果失去了難過的權力，我還會是完整的我嗎？

接下來開始有人來搭棚布、布置靈堂，在遺照上掛上紅色緞帶，大人們說因為奶奶子孫滿堂是很有福份的人，還有很多曾孫才可以這樣。我在想啊......奶奶真的幸福嗎？她的眼睛退化總是說有東西擋在他眼前，然後拿衛生紙不停地擦眼皮，她堅信這樣做可以看得比較清楚，然而幾年過去了她的眼睛依然不好，反倒是眼皮常常被擦到發紅發黑；大小便也偶爾失禁，偏偏不願意穿我們買的紙尿褲，但會自己DIY用二手塑膠袋做塑膠紙尿褲，想當然塑膠紙尿褲沒什麼功用大小便依然灑得滿地。大概像是這些種種，除了她自己身體上退化的不適外，也要承受著和子女關係的摩擦，不過吵歸吵，我們還是盡心盡力在照顧她，就算是大小便失禁我們還是跪在地上把那些排遺物擦乾淨，只是我不確定奶奶她感不感受的到我們的孝順。在送醫之前我就在想，如果奶奶活著就是這樣百般的折磨，死去對她來說是種解脫嗎？對於她而言，活著的意義是什麼，還是活著本身就是種意義？不過這些話我始終問不出口，而現在也沒機會問了。

最後姍姍來遲的人是大伯一家，在奶奶半夜去世之後爸爸打了通電話跟大伯說奶奶要出院回家了，只是大伯沒意識到爸爸是婉轉的說奶奶去世的消息，大伯在天剛破曉時又打了一通電話給爸爸問奶奶目前狀況如何，爸爸很生氣，指責大伯聽不懂他的意思。不過就我的觀點來說，我總覺得這是一件極其荒謬的事情，我們總是忌諱死亡，甚至避而不談，就連死亡來臨之際依然如此。

這篇文章未完待續，未來會再慢慢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