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好快，又是一年。

昨天上午十點，大伯進金，圓滿完成。進金，其實也就是晉塔的意思，把裝有骨灰的骨灰罈，按吉時迎入納骨塔或家族墓園安奉。在爸爸家鄉那兒的地方風俗，新亡第一年只能「暫厝」，所以一直到了今年，大伯的骨灰罈才正式晉塔。 

堂哥姐說，因為晉塔時辰沖我和瑩的生肖，所以我們倆就不用參加儀式了，會讓我回去一趟，主要是因為我們是家族墓園，所以讓我也剛好回去給爸爸上香。

我看爸爸老家田水風光，總是不分四季，無論晨昏，晴雨皆美。

爸爸長媽媽十歲，他若還健在，今年也八十了。爸爸是冬天的孩子，誕在十二月，農曆冬月初五。媽媽則是初夏的花朵，生在六月，農曆蒲月廿七，聽說那是蒲公英紛飛的時節。想想人這一輩子，所能留下來的東西，其實很有限，隨著年月，能記的能念的，有時好像只剩下一些數字。 

爸爸剛走的前幾年，我經常夢見他，夢裡的我會細細碎碎的說起家裡的事，媽媽生病，媽媽老去，媽媽終於健康。我經常會在夢裡哭，然後爸爸就會說，我怎麼還是那麼愛哭！

而容顏在夢裡，大概永遠不老，我總是會想，已經過去了這麼些年，爸爸看上去卻仍跟當年一樣，他總是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線，彷彿隨時會伸手摸摸我的頭，對我說，琳寶乖，沒關係，琳寶啊，怎麼都好。

我也曾夢見我家過世的三狗，可他們並不結伴而來，而是各自回到我身邊，他們生前最愛待的角落，有一回我真的以為我在床邊伸手摸見了他們，那手的觸感太過真實，夢裡，我真的都以為是真的。 

佛洛伊德曾說，夢境是通往潛意識的道路，所以呢？我其實也不是很懂，但我自己想，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了吧。夢好像是這樣，有時是一個出口，有時也會是一個入口，那些在現實中無法做到的事，我們終於都在夢裡得到圓滿。 

我常常擔心我家的三狗去了天堂，找不到彼此，所以給他們買的靈骨塔，是三個位置相連在一起的。我就自顧自的想像，以為這樣，他們的靈魂就還能相依相伴，結果他們卻又分別回到我的夢境裡頭。也許，除了現實的想望，夢境有時也反映了潛意識裡的掛念與擔憂，是這樣的麼？

可說也奇怪，我也很想奶奶，但那幾年，我卻很少夢見她，只一兩次，感覺她來看過我，可具體夢了什麼，怎麼也記不完整。我一開始挺難過的，覺得奶奶會不會在生我的氣。

唸書時究竟是太年輕，成天學校朋友戀人，總覺得好多事要忙，總想著反正過陣子，奶奶就會回台北住了，總以為奶奶不老，身體還健朗，總想只要回了家打開門，奶奶就會坐在桌邊，喝著她的老人茶。 

早知道那是最後一次，應該好好再抱抱她，陪她說說話，牽著她的手走一段長長的路。然而，人生是沒有那麼多早知道的，這個道理我後來又不只一次的在許多遠去的親人朋友身上明白，每一次都知道要珍惜，可每一次卻仍不免有些遺憾。人啊，真是很難學乖，是吧。 

每次想起這些那些的時候，我都會自然的往山裡而去，或者因為大伯進金，想起爸爸，又或者是去年此時，年年此時，往昔與現在，想起的太多，我就已然在山行的路上了。那滿山遍野的芒花盛放，年復年年，隨風翻湧的好似我的想。

喜歡你們來到我的夢裡，還是當時的模樣，淡淡靜靜的，一如我記憶裡的最終與最初。我一直都還愛著你們，刻骨銘心。

二〇二三．一一〇五。

與那天無關，只是因為想說，所以就放了。（這就是大象的耳朵，血桐：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