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伸手不見五指的競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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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跑進森林步道，學員們很快發現這個競賽沒有想像中簡單，因為森林裡所有光源僅能倚靠樹皮反射的那抹微弱銀光，大部分人是瞎的，包括黎央。

大夥走入森林不久，許多小組的距離還在能聽到彼此交談聲的範圍。

「喂喂……這競賽活動很危險欸！這麼暗，而且步道兩邊一邊是黑漆漆樹林一邊是斜坡，護欄看起來又爛爛的，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不死也半條命……不行，我不玩了！我不缺這一年學費。伙伴，你說呢？」

「我…我贊成，一年學費跟性命，根本不用比吧！」

隨後四周響起好幾句附和的話，大概有4組直接往回走了。

一整年的獎學金對黎央來說太補了，少芝也一副衝勁十足的樣子，腳步很快，完全無視黑暗。她跟在少芝身後邁開步伐希望趕緊找齊三個靈魂，接著挑戰「天使」這個隱藏關卡。

森林廊道一向鮮少人走，路面崎嶇濕滑，光線又嚴重不足，黎央好幾次差點跌倒。

少芝看不過去，轉身握住黎央的手：「抓著我的手！要是膝蓋撞壞了還怎麼繼續尋寶？跟著我的腳步。」

張少芝冷冷的聲音以及反差的溫暖手掌讓黎央不禁露出微笑。

她好像……對這個室友改觀了。

兩人穩穩走了一段，少芝中途突然問她怎麼認識金研研，黎央毫無防備地一五一十回答了，不過她的答案似乎讓少芝頗失望，因為她嘆出口氣史上最長的氣。

不知不覺中每個小組已經四散，本以為步道是直直一條，沒想到四通八達，橫向斜向穿插，轉彎處也多，方向感不好的人走著走著直接走回營地都極有可能。

黎央果然跟著少芝的腳步後就沒有踩滑或踢到石塊，慢慢地，她的眼睛也習慣黑暗，逐漸能看清楚了。

黎央不住驚嘆：「少芝，想不到妳夜間視力這麼好，真厲害。」

少芝持續前進：「我幾年前做了近視矯正手術，在瞳孔裡植入夜視功能的鏡片。」

黎央楞了一下：「原來如此……」

近幾年這種特殊鏡片在近視矯正手術裡蔚為話題，夜視功能指的是在白天能正常見物，到了光線不足的夜晚，能最大程度的吸收光源加上貓眼仿生技術，讓夜間的視力極大程度接近日間，不過每種都是天價。她頭一次碰上真的有人使用這樣的特殊鏡片。

少芝突然停下腳步，黎央正試著從她背後往前看，她突然回過頭，用氣音說：「快，躲起來。」

兩人找了個半身高的灰皮樹，肩碰肩擠在一起蹲下，黎央用氣音問：「怎麼了？」

「噓！」

很快地，安靜之中傳出清晰的爭執聲。

黎央偷偷伸出頭往聲音方向瞄，約在左前方5、6公尺處，先看見一個打扮胖得誇張的身影，應該是活動中要找的靈魂，而他對面有兩個人，一高一矮，身高相差十分懸殊，是一個小組。

少芝也湊過來偷看，她用極微小的聲音說：「是C小隊的李家兄弟檔。我們觀察一下他們怎麼玩……」

李家兄弟遇到第一個戴著灰黑色無臉面具、扮演靈魂的工作人員，這個靈魂很胖，蹲在一棵樹旁，胸前抱著明顯是手工縫製的大型布娃娃。娃娃有著金黃色毛線做的頭髮，上頭寫著Mom的不織布圍裙，以及鈕釦做的眼睛，但只剩下右眼，左腳也不見了。

為了競賽公平起見，扮演靈魂的工作人員們都不能講話，只能做出指定動作，一切由學員自行判斷。

胖靈魂瑟縮在樹旁，將下巴靠在娃娃頭上。

因為是兩人遇上的第一個靈魂，無從比較顏色，哥哥覺得是黑色，弟弟覺得是灰色，兩人只能從外觀判斷，也因此意見分歧，吵了起來。

哥哥李席指著靈魂：「小敬，你看他癡肥臃腫、一副無法融入社會的樣子，懷裡代表媽媽的娃娃又缺眼斷腿……我覺得這傢伙殺了自己母親，還肢解屍體……肯定是惡靈！」

弟弟李敬持相反見解：「雖然乍看之下有哥哥你說的那種可能。但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破舊又佈滿補丁卻乾淨整潔，娃娃也是，上面沒有血跡或污漬，眼睛跟腳也沒有蓄意破壞的痕跡。我比較傾向靈魂的媽媽可能是殘籍人士，而且給了他非常足夠的愛……我們應該釋放他。」

哥哥聽完弟弟的說法，突然間也覺得眼前的胖靈魂沒什麼惡意，但不知為何，他心底快速湧出一股抗拒，反倒酸言酸語起來：「小敬，你只是陪我參加這個預備營，根本沒學費上的壓力，說得倒是輕鬆。」

李敬矮小的身子明顯一愣，語帶委屈地反駁：「哥哥！你怎麼這樣說！我參加營隊就是為了幫你啊……」

李席知道弟弟說的是事實，這讓他處境更不堪，一時惱羞：「我不用你幫忙！既然是陪同，那就聽我的！別總要搶著當最聰明的孩子。」

李敬抿住嘴，委屈地低下頭不再說話。

李席拿起冊子，唸出裡面的台詞：「惡靈，世界無你容身之處，願月光將你永久封印。」

胖靈魂聽到答案後，從口袋拿出章，蓋在李席的冊子上。

一個紅叉。

答錯了，他們這一組失去了角逐獎學金的資格。

李席看著冊子代表自己第一關就被刷掉的印章，臉色黑沉。

李敬見狀，試圖要安慰他：「哥──」

李敬還沒說完，李席就揚起手臂將冊子猛砸在地，拔腿往森林廊道深處跑去。

「哥哥！！」李敬矮小的身影很快追了上去。

黎央愣住，李席轉身那瞬間，身旁多出了一個跟李席身型差不多的人影，昏暗光線下看不清面孔，但他白森森、排列整齊的牙齒卻異常清晰。那男子的臉跟李席只相距幾公分，正對著李席咧開嘴笑，弧度之大，幾乎露出了整口牙。

黎央心跳咚地漏了一拍，一陣冷意從腳底直竄腦門。

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那不是人類可以做到的弧度的笑臉跟著李家兄弟一起消失在廊道轉彎處。

胖靈魂看了下飛奔離去的兄弟倆，接著開始往其他地方移動。

靈魂不會待在同一個地點，這是主辦單位隱而未宣的一點小心機。

跟昨天看到晨予影片中女人的感受相同，一種毛骨聳然的氣氛密不透風地包覆黎央，她的腿微微發軟，手心冒出薄薄冷汗。

剛那是什麼？又是錯覺嗎？可是她昨晚睡得很好，現在精神很飽滿啊……

「好機會！」

突然，黎央身子被少芝拉著上前，一下子就來到胖靈魂面前，少芝翻開冊子就唸：「無辜的靈魂啊，我將釋放你，回到星辰之間吧。」

胖靈魂聽完，拿出章在少芝的冊子上蓋了紅圈，並轉向黎央。

一切發生得太快，前後不到5秒，黎央這才意識到她們這組已經通過第一個關卡，趕緊從口袋拿出冊子給胖靈魂蓋章。

結束後，胖靈魂再度走往其他方向。

「只要第一個確定了判別顏色的標準，後面要判斷就很快了。」少芝將冊子收在運動褲後面口袋，臉上有難掩的得意：「撿尾刀的感覺真是不錯！」

少芝發覺黎央沒什麼反應，轉頭看向她。

「……夏黎央，妳怎麼一副被嚇到的表情啊？」

「沒──」

黎央還沒來得及回應，從少芝方向突然傳來啪地一聲。

「啊啊啊！！」

黎央驚叫出聲，少芝身子跟著震了下。

「冷靜點，真是哪天會被妳嚇死……」少芝不住白了黎央一眼。

她拉過自己左邊袖子，剛才是這裡感受到震動，別針仍牢牢穿在衣服上，但刻著編號的塑膠片不翼而飛。

黎央定了定神，覺得自己的反應很可笑：「抱歉…」

她再度看向李家兄弟離開的方向，少芝編號牌噴掉讓黎央有一瞬間的分神，意外地將她從盤旋的詭譎情緒中抽離出來，心想：「是光影造成的錯視吧……世上才沒有那些東西的存在。」

「奇怪，怎麼突然自己彈掉了？」

聽見少芝嘀咕，黎央也上前察看。「說不定掉在附近，我們找找吧。」

黎央的提議被少芝一口回絕：「不用，營隊那邊都有登記，別針不重要。現在分秒必爭，我們快點去找下一個靈魂吧。」

少芝朝她伸出手：「妳看得見了沒？還需要我牽著妳嗎？」

黎央搖頭，微笑著向少芝道謝後，兩人沿著步道繼續前進，選了與李家兄弟不同的路線，她們不轉彎而是直直向前。

行進間，黎央問出了方才沒機會問的疑惑：「少芝認識營隊裡所有學員？」

少芝大方地答覆：「也不算認識，主辦單位的網站上有這屆學員的基本資料啊。」

「哦……」

黎央識相地不繼續這個話題，要不然少芝又要挖苦她不用心、連網站都沒上去看之類的。

「妳對這個營隊真的很不用心欸，冊子沒隨身攜帶，網站也不看。」

該來的還是躲不掉，少芝噙著一抹壞笑睨著黎央：「看不出來妳外表隨和，實則對誰都沒興趣呢。來參加營隊的人幾乎都為了拓展人際網路，其他好處是附帶的，但妳單純是為了〝好處〞來的吧？」

黎央啞口無言，她完全說中。

少芝收回視線，往前方看去，兩人剛經過李家兄弟的轉彎處。「不過我不討厭妳這樣的人，清楚自己目的而不隨著環境起舞，很好啊。」

黎央頭一次收到這種誇獎，正要張口道謝，少芝卻先換了話題：「話說，李家兄弟就算沒看過他們的基本資料，正常來說也會知道他們是誰吧。」，

少芝無奈地瞥著黎央，用挖苦的口吻說：「妳可能得多看國際新聞，關心關心這個社會跟世界了，黎央。」

黎央苦笑：「好，我會改進……」

「李家兄弟中哥哥叫李席，22歲，弟弟李敬，15歲。社會大眾都稱他們是福島之光，目前都準備前往美國攻讀量子工程博士。」少芝邊說邊豎起食指跟中指：「這兩個是量子科技武器化的明日之星，尤其弟弟李敬，他提出的量子域控制假說是近二十年來最有希望用於實際軍事工程的理論，已在國際掀起一大旋風。當然哥哥也不差，只是尚未有弟弟那種突破式的研究成果。」

黎央聽得一愣一愣，天才果然不是凡夫俗子觸及得到。「這樣聽起來，他們應該能輕易拿到學院的全額獎學金才對……所以他們也是來建立人脈的囉？」

「見到這對兄弟出現在營隊，大部分的人都會這麼認為吧。」少芝聳了聳肩：「但聽說兩兄弟的家境十分困窘，弟弟提出的假說讓他成了全世界名校爭搶的人物，確實拿到免費就學資格。但就像剛才說的，哥哥雖優秀，但仍不到學校會主動給予獎學金、邀請入學的程度。所以拿減免跟建立人脈的目的都有吧。而聽C小隊說，弟弟似乎是為了哥哥才陪同來參加營隊，以表支持。」

想起那對兄弟的爭吵，黎央心有戚戚焉：「跟手足相處也是一門學問，我跟我妹要不是現在分開住，肯定也會常吵架。」

「每次聽到有人這麼說，我都會格外感謝自己是獨生女。」

黎央沒想到少芝會接著聊下去，更沒想到會分享她的隱私，頓時，兩人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

少芝嘆息：「要是我有像李敬這樣創世紀般的天才弟弟，身邊所有人都是為了弟弟而來，而我只是因為手足關係沾光。我應該會搬得遠遠，重要節日再見面就好，不然壓力太大了，且有害自尊與自我價值。」

黎央不住笑出聲：「有這麼誇張？」

兩人氣氛比起一開始輕鬆且親近許多，此時眼睛有夜視功能的少芝在森林黑暗處瞥見一抹身影：「是靈魂！」

少芝說風是火，立刻拉著黎央全速接近，有了第一個靈魂的判斷基準，兩人很快同意眼前作護士打扮的靈魂是惡靈，她的面具顏色相較於第一個深上許多。

黎央唸出台詞，兩人冊子上再度獲得紅圈。

少芝野心勃勃地看著冊子：「很好，我們得維持這個運氣，剩一個靈魂就能去找天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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