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廬《臥虎藏龍》賞析——人物篇

《臥虎藏龍》沿用了不少在《寶劍金釵》、《劍氣珠光》中出現過的角色，以下分析部份主要人物的性格形象。

玉嬌龍生於官宦世家，父親玉大人是鎮守邊疆的大臣。由於在家中無拘無束，身邊的僕人都唯命是從，造就嬌龍任性、我行我素的個性。嬌龍以盜劍一事初涉江湖，對於秀蓮勸她歸還寶劍，嬌龍已有不服。後來嬌龍大鬧保定府，一方面是嬌龍對一般百姓的生活全不了解，另一方面恃着武功高強，不願受江湖規矩束縛。這種個性在面對武功不濟的保定府群雄，自然不成問題，但面對武功水平相近的秀蓮，或者武功水平更高的慕白，就不能任意妄為了。嬌龍視保定府群雄為草包，嬌龍到了慕白面前也如草包。由此，嬌龍又生出一種不服氣的怨恨，不理解為何要受慕白的約束和管教。

嬌龍自小心機很重，借房子失火製造《九華拳劍全書》焚燬的假象，實際上嬌龍不僅盜得原書，還抄錄一份副本。最後，《九華拳劍全書》正副本和青冥寶劍全部被慕白收走，嬌龍哭得死去活來，因為嬌龍的江湖夢自《九華拳劍全書》始，到成為青冥劍的主人才算完滿實現。慕白則把嬌龍的江湖夢全部打碎。

嬌龍十分重情，重視疼愛她的母親，也忘不了小虎。嬌龍希望小虎能夠當官、闖一番事業，名正言順地成為自己的丈夫。因為嬌龍心中最理想的狀況是既能有母親，又能有小虎，嬌龍不願意放棄任何一方。母親去世後，嬌龍對家中已沒有牽掛，儘管父親仍然在世，但嬌龍仍毅然借跳崖來離開家庭。可見嬌龍與父親的關係不好，其中可能因為父親曾極力主張把嬌龍許配給魯君佩。

嬌龍在官宦世家中成長，羨慕着「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到真的闖江湖時，發現並不是真的自由自在。也許嬌龍最快樂的，是大漠上與小虎相處的時光、是半夜在無人的京城房頂飛奔，因為這時既有玉府小姐的身份，而能做玉府小姐不能做的事；既沒有江湖人身份，而能做江湖人能做的事。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麼嬌龍找小虎一夜纏綿後又不辭而別。

羅小虎身世可憐，四處流浪磨煉出豪邁與愛恨分明的個性。小虎聰慧靈巧有謀略，例如在大漠中偽裝成官人，救起嬌龍。小虎初到北京時，行事頗為衝動魯莽，代表作有擅闖綠霞樓、誤傷妹夫、大鬧娶親車隊等，大概可以理解為小虎急於見嬌龍，卻不知道嬌龍的苦衷。後來小虎理解到在京城不能胡作非為，終於一改魯莽的作風，改用計謀捉住魯君佩，威脅他銷燬舊字據，另立新字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成功幫助嬌龍離開魯府。

小虎從小與父母分離，人生目標除了與嬌龍相聚之外，只有為父母報仇。小虎與父母的仇人素未謀面，仇人亦下落不明，導致小虎對報仇看得不太重。反而是小虎與嬌龍的一見鍾情、轉瞬離別讓小虎難以忘懷。

李慕白在《臥》書中大約三十二歲，但屢次以門派掌門的地位教訓玉嬌龍，其中最主要圍繞着青冥劍和《九華拳劍全書》。除了盟伯江南鶴以外，江湖上沒有人比慕白武功更高、名氣更大，書中人物所談論的俠，第一個數到的就是慕白。慕白看出嬌龍的武功與江南鶴為同門，而嬌龍初出江湖又任意妄為，如：為尋愛貓而刺破油車油桶、為奪青冥劍而火燒客棧，慕白因此有制止和教訓嬌龍的念頭。

書末，慕白取得《九華拳劍全書》正副本，嬌龍向慕白索取副本，慕白還是用教訓嬌龍為由拒絕，嬌龍便說出一段話：「你說我惡我就不服，乾脆你就說，你是怕我將書中的武藝再學幾年，本領將你邁過去罷了！」這段話頗堪玩味，嬌龍的《九華拳劍全書》正本得自高朗秋，高朗秋又得自江南鶴的師兄啞俠。慕白為江南鶴取回師兄的遺物，本是理直氣壯。《九華拳劍全書》副本為嬌龍手抄，慕白不把副本還給嬌龍就說不過去了。作者顯然沒有把慕白塑造成完美無瑕的大俠，慕白作為當時武功最高的人，有維護公義的責任，慕白履行了這個責任，卻難免想要鞏固自己的地位，這就是真實的人性。

劉泰保是書中重要的插科打諢型角色，他是鐵貝勒府的教拳師傅，愛吹牛皮、要面子，武功不高卻喜歡出風頭。劉雖然集合了許多缺點，但到了作者筆下又絕不討人厭，更為他安排專屬武學——「就地十八滾」，往往在對戰中滾得灰頭土臉。

基本上劉泰保有十分的把握時，隨之而來的必定是十分的失敗。例如第一回劉初見蔡湘妹，蔡向劉拋個媚眼，劉自詡是鐵羅漢，不受狐狸精的迷惑。不料蔡向劉說幾句挑逗的話，劉「彷彿魂都銷了」，鐵羅漢自然當不成了。又如第二回劉與蔡設法引嬌龍和耿六娘出來，劉信誓旦旦地保證今晚嬌龍不會來，當晚嬌龍便來了；而當劉深信嬌龍會來尋仇的那夜，嬌龍偏偏不來。

第十二回劉泰保和秀蓮同時摸黑潛入玉府找嬌龍，劉先是一不留神，手按到尿盆中，接到下來頭又撞到床板，差點被發現，只好學老鼠叫矇混過去。最後嬌龍親手把青冥劍交給劉，他卻一上屋頂就中了埋伏，連劍也得而復失。秀蓮飄逸而至、全身而退，對比之下劉顯得十分狼狽。

蔡湘妹最初以為劉泰保有真本領而嫁給他，到後來看穿他愛吹牛皮的性格。劉向蔡抱怨自己剛拿到青冥劍得而復失的情況，劉說：「沒辦法，我不回家是因為沒臉見妳！」蔡直斥：「你早就沒有臉啦！」又說：「我真苦命，爹媽都死啦，跟了你滿想著你是個大英雄，誰知道你是這麼一塊料。你看看人家李慕白、羅小虎多好？連猴兒手都比你強！」作者善用「劉泰保吹牛-->遭受挫敗-->蔡湘妹譏諷嘲笑-->劉泰保再次吹牛」的循環模式，在主線情節之外更添全書趣味。

作者突破前面三部曲中反派角色皆懂武藝的套路，塑造出一個不會武功、只靠謀略詭計的反派角色：費伯紳。費本是耿六娘的情人，後來巴結了汝南知府賀頌，間接害死了羅小虎、楊豹、楊麗英和楊麗芳的父母。費晚年化名「諸葛高」，為魯府出謀獻策，威脅嬌龍的兄長，逼使嬌龍留在魯府當媳婦。費伯紳毫無廉恥，最後為擺脫秀蓮和麗芳等人的追捕，還把服侍多年的上司賀頌打傷趕走。費在各地都有情婦和乾兒子，到處都有人接應，因此在秀蓮、麗芳等五人追捕下，仍能從北京逃亡到河北易縣。費似乎還懂得使用機關和秘道，包括第十三回設置假人機關暗算麗芳和五迴嶺小屋中設秘道藏身。

總括而言，《臥虎藏龍》的主要角色形象鮮明、立體，連配角劉泰保也很有意思，其餘角色如俞秀蓮、孫正禮、史健等人物形象則與前書分別不大。

2022.2.12 臺北

書籍資料：

書名：《臥虎藏龍》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