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我只心想:這是今天最後一班船了,我應該幫幫這位老太太。我拉著我的大行李箱也鑽過柵欄的縫隙向回跑,人人對我投以驚異的眼神。人群裡我看見她低著頭、拎著貨自顧自踽踽獨行,還好沒走遠。「老太太!」我邊喊著,她仍然沒有聽見。最後我趕到她身邊拍了她的肩:「你走錯了老太太!這些是回金門的,往廈門的在那邊!」老太太睜大了眼:「哦!」趕緊跟著我往回走,邊走邊怪自己的粗心:「唉呀!還好有你,不然我今天可糟了!」跟著又鑽過柵欄縫隙。忽聽得警哨聲響:「幹什麼的?」一位制服警員前來盤問。我們趕忙解釋了一番,這才給放行。我看著老太太兩手提了兩包貨,背上又背著一包很是吃力,於是主動替她提了一包。乖乖!這包也有個四、五公斤重。一個老人家為著賺一百元,真的是何苦?
好不容易登了船,老人家在我前排的座位上坐下,對我千恩萬謝,說要不是我,她趕不上這船,出了關,手裡又提了人家的貨,真不知道該怎麼辧了。
從金門水頭碼頭到廈門五通碼頭只開了半小時就到,風平浪靜。我為自己的日行一善感到高興。船上老太太說著自己如何在二十多年前嫁到台灣,一雙兒女卻留在浙江,因為兒女是地方機關幹部,許多時候不方便聯繫,這一路回老家全是她自己安排,一會兒到港後她還得到廈門北站轉搭高鐵回家。
船靠岸後,旅客離座,我手上還在忙著用社群網路聯絡事情。老太太關心地提醒我到港了,別再滑手機了。下了船,我一時失去了她的蹤影,心想也好,畢竟幫了她一程,結果通關時她又出現在我面前。排隊時她問我上哪裡去?她原本要坐高鐵到杭州,但是今天心情搞壞了,也累了,想在廈門的旅館先住一晚,只是旅館都還沒找,人地生疏,又怕計程車司機欺生繞路,所以能不能同車一道去我下榻的旅館,住一夜再走。我說我明天的飛機上南京去,今晚住的不是飯店,是公司宿舍。動車廈門北站在島外,我的住處卻在島內,方向不同,同時把手機拿出來顯示了地圖資料,她這才明白。
為了使她安心,我建議她出了站後,如何搭計程車到廈門北站,如何請服務台人員協助找附近旅館過夜,然後隔天搭動車返鄉。
最後行李過了X 光檢查,出站後天色已黑,一位閩南口音中年女子前來認人認貨。或許是懊惱於今天自己老是出狀況,老太太變得異常警覺,一直懷疑對方的身份,而我好人做到底,居然也一路陪她到了這裡。中年女子秀出手機裡老太太的照片以及登船前與聯絡人的微信對話,我看事無可疑,便說應該沒有問題了,可以給她。老太太拿出手機說:「你們拍了我照片,那我也拍你照片,不然怎知我貨交了給誰呀?」說著拍了一張。女子連忙別過頭,大喊:「不要拍!」「那麼貨我可給了你了,接下去有什麼事都跟我無關,別來找我!」老太太終於丟開了這燙手山芋。
交了貨後,碼頭外已有多輛的士排班等著。老太太最後上了隔壁的士,上車前對我高喊:「老弟!謝謝你了!路上小心!」我微笑著揮了揮手,坐進車裡,鬆了一口氣,原來我的日行一善到此才結束。一方面又悚然心驚:還好這只是普通的單幫客託人帶貨,並沒有夾帶違禁品,否則如果被檢出,即使不是我帶的貨過海關和安檢,我是否也要被捲入事件之中?又想:一個不習慣出遠門的老太太,客居台灣二十多年,回到自己的土地,兒女卻也不來接船,讓老人家隻身一路跋涉。兩地生疏,何處才是故鄉呢?但願她那晚順利找到下榻飯店,隔日順利與家人團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