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短篇|紅的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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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中多了些生命,一種不知名的生物攀爬在客廳的牆角,看著有叢林的氣息,想必壁紙若沒有剝落,定與它十分搭腔。」

「它的腳很細長吧。我想你家肯定也有蟑螂、蟲子在出沒。」

「你怎麼知道的?」

「那是喇牙。」


「遠遠看它待在角落時會很心安,但一恍神它又不見了,不知道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最怕的是它潛進我在蓋的毯子,趁我不注意便咬上一口。但它爬得實在太快,我才稍微挪動腳步,那道黑影便消失了。」


「消失了?」

「是的,消失了,沒有任何軌跡,明明我緊盯著它,但它就是不見了。」

「你今天說得真多。」

「對啊,也只有你能聽見我的聲音了。」

「是嗎?你跟那位男子不就說了許多?只是現在天要亮了,我該離開了。」

「可我才來了一陣子,我還想再說多一些。」

「你已經說很多話了。」


清晨六時正,一隻白色的烏鴉屹立在窗外;春寒的陡峭冷醒了紅,她拾起母親留下的披肩,抬頭看了看毛玻璃後的白烏鴉。


正用舌頭整理毛髮的白烏鴉擺了擺身體,抬起頭,用它粉紅色的雙眸直視著紅。


她慢慢直起身體,不鬆開彼此對視的目光,用比接近喇牙還輕的姿態,一寸一寸離開沙發;白烏鴉撇過臉,動了動嘴巴後飛走了。


房間寂靜,白色的羽毛輕掃玻璃,一抹隱約的痕跡擦亮紅的眼睛,天空清澈的藍盡收她眼底。


這天過後,大家都在討論白烏鴉的叫聲;白色的嘴巴不懂得啼叫,以至於沒人知曉社區早就住進了一隻罕見的白色烏鴉。當它遺落的毛髮被架上社區的布告欄,真身卻不再出現。於是大家開始創造談資,那些飄落的白色羽毛全成了白烏鴉的存在,那些怪異的模仿全成了白烏鴉的聲音。


森離開半個月了,她依舊沒有踏出家門,儘管生的希望越來越矮小,她還是想看看這房子赤身裸體的模樣。這些天下來,低垂的壁紙快觸及家中的地板,其中一片更覆蓋著家中的落地鏡。這樣看來,也好多天沒有照鏡子了,森還在的時候,鏡子和披肩便是她的一切。


有關森的記憶不多了,自從意識到自己無法說話後,這裡變成了母親自說自話的單聲道。屬於女兒的過往被母親七零八落拼揍起來,沒有脈絡和章法,宛如迷失在語意不詳的句式中。錯失的成長早已不可追,童年的紅、青年的紅、少年的紅,也只能在蜿蜒的路上行走,不過問便是她保護自己的方法。


也許記憶是透過覆述而存在,紅的到來完整了森所有的記憶;有關森的記事逐漸填滿她,她幾乎要相信自己就是森失而復得的小孩,幾乎要認同兩人之間這種怪異的相處模式。


那段日子,房子不單蠶食了所有聲音,更如死水般靜止,憑她一再努力也遍尋不到時間流逝的痕跡,時間被鎖死在森的身上,紅只能看著母親逐漸消瘦的臉容,來倒數自己的年歲。


只有鏡子,讓紅看見了流動。


客廳的中央,落地鏡取代了電視櫃,立在一塊赤紅絨布毯之上,背靠綠意盎然的壁紙,鏡面映著一張墨綠色的大床,夾雜著天鵝絨披肩的被單以迴型的姿態交疊。偶爾會看見森披著它,看著鏡子,有些讀不透的心事從她的眼梢、嘴角乍洩。


母親總是能走進去,自己卻只能茫然地看著母親在鏡中的世界獨舞。


房間還是那套熟悉的陳設,毛毯揚起的灰塵中依稀還有母親的氣味,母親的離開似乎就在昨日。細小的爪印至今還留在窗外的冷氣槽,在這裏,時間過去了又再回來,發生了什麼,有誰來過,一切都似是而非。白色的烏鴉、乾掉的醬油污漬、牆角的喇牙、半夜吹奏的男子,無一不在撩撥著紅的精神禁地,在瘋癲與清醒間橫跳,就像不受控的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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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粹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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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時間的廊道走來,每一片剝落的鱗片都閃著光,是我們之間最私密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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