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色爾瑪》是很特別有趣的經驗,這種趣味建立在高度的困難上。
《色爾瑪》講述的主要是 1950-60 年代中國(尤其北京)的故事,但以荷蘭文寫成,很多敘述都經過簡化,或者含糊帶過。例如全書開頭講色爾瑪從荷蘭省親回到北京,增義到機場接她,母子兩人在文革初起的風暴中搭計程車回家,通過一座城門,又開了許久,北海公園出現在左手邊,最後在一棟有石獅坐鎮的大宅前停下,對面是一座古老的天主堂。原文說這大宅本來屬於「滿洲皇帝的親戚」,但若真將這類文句直譯成中文實在滑稽可笑,因此部分翻譯工作就在於查出這些地名、人名、事物名稱等,讓一切在中文語境下顯得自然、順理成章。
我初譯上面這一章節的時候,還沒有和增義、何麗見過面,只是先以我對北京的認識為基礎來揣測,然後我寫信給增義:我從「北海公園出現在左手邊」來推論,你們是從德勝門入北京內城,走德勝門內大街往南,轉西什庫大街,轉西安門大街,對面是北京北天主堂, 換句話說,你們住的是和碩禮親王府???
寫清代歷史小說的作者內心 OS:雖然我的小說裡經常出現和碩親王府,但我真沒住過,尤其禮親王是鐵帽子王,住那裡是什麼感覺呢?
不過,我以「北海公園出現在左手邊」和「對面有天主堂」來推論他們從德勝門(北面)入城根本就錯了。增義告訴我,他們是從東直門(東面)入內城,他們住在西直門大街上的永璂貝勒府,對面的天主堂不是北京北堂,而是西堂(西直門天主堂)。意識到翻譯考證問題多麼繁雜,後來增義特別給我一份復刻版的 1950 年代北京地圖,讓我工作時可以隨時查閱。
《色爾瑪》有大量這類還原中文語境時「有待釐清的問題」,好在困難都在增義何麗的協助下一一克服,現在我可以有相當的信心說,《色爾瑪》中文版比荷蘭文原版細膩、詳實,且文化韻味方面經過兩名老北京認證(舉凡「滿洲皇帝的親戚」都被我們詳實考證出來),相信讀者閱讀驚心動魄的文革經歷時,這些細節能夠更添時代現實感。
《色爾瑪》是 2017 年荷蘭 Libris 歷史獎得獎作品,這次中文版在台灣出版,也獲得荷蘭文學基金會(Nederlands Letterenfonds)補助,是許多人合作促成出版的好書,請不要錯過。
還有更多譯者分享,請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