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時候就好好的活著」
在金馬獎頒獎前只看預告我就覺得影帝應該是吳慷仁,看過其他四位入圍者的作品,相較之下吳慷仁的角色比較能夠展現出演技好壞,甚至很能打動觀眾、評審,實際看完整部電影後,也不意外吳慷仁能以這樣的角色發揮出他應有的水準,雖然對於他的呈現方式我不一定買單,但還是實至名歸。
此外這部電影有很多背景沒有解釋,對當地人或許是稀鬆平常的環境,但對我們來說卻有許多不熟悉的地方。雖然不會影響太多對劇情的解讀,但如果事先知道這些小細節,在觀看時的感觸應該會更深。
【以下涉及劇情,請斟酌閱讀】
這部電影的核心由馬來西亞裡為數眾多的無國籍人士出發,在一塊固定土地上土生土長的我們應該很少意識到國籍、身分證的由來,一切都是這麼理所當然,但電影中呈現出馬來西亞有著這麼一群因為是外國移民、或者因為父母雙亡、出生證明損毀而無法取得國籍的人,甚至在東馬還有因為國界意識比較薄弱而在與鄰國長期交流下無法取得馬來西亞國籍的人們。在台灣其實也有這樣的一群人,他們因為是外國移工在台灣生下的孩子,依台灣的國籍法不屬於台灣人,但雙親都在台灣工作,又不捨得把他們送回母國,於是就這樣留居在台灣,成為沒有國籍的一群小孩。如果遺忘了這個問題,過個十年,或許台灣也會出現一群「富都青年」。
很喜歡電影中的一段小插曲,房東在一次警方的突襲檢查後抱怨著:「這個政府,讓人家來又不給人家身分。」阿迪回她:「明年大選換掉他們。」房東冷冷回應:「你能投票嗎?」我聽到這句就笑了,但又笑得很無奈。土生土長,除去外觀上可能的差異,在文化、語言、生活環境都與這片土地息息相關,卻完全沒辦法為自己在這裡的生存權發聲。雖然某種程度上我算是無政府主義者,但也不能否認,在現代人類社會裡,國家就是必要的組織,多數人都必須擁有某國國籍才能擁有權利的活著。另一方面,雖然這是一群無國籍人民的悲歌,但也讓我聯想到「選籍」這件事,就像即使是台灣國民,擁有投票權,但也很多人因為戶籍投票的設定,而無法參與自己居住、工作地的區域選舉,每逢區域大選都要回到一個自己其實不這麼熟悉的環境,不知道當地需要甚麼建設,往往在沒頭沒腦的情況下去選擇一個甚至是自己並不熟悉的民意代表。「你能投票嗎?」簡單的回應卻讓人心有戚戚焉。
片中的房東是變性人,有一幕帶到她的腳腫脹得非常厲害,不知道是不是荷爾蒙藥物帶來的副作用?這是另一個我感覺微妙的地方,老實說我看了很久都在想是不是在講變性人議題,直到後段有比較明顯的影像才得到確認。也許這又是個融入劇情背景的環節,這些隱藏在背後不明說的設定,或許是受制於馬來西亞相對保守嚴苛的政治環境,不能明說族群問題,不能明講性別爭議,才讓這一切顯得如此隱諱。
讓吳慷仁奪金馬的關鍵片段,或許就是獄中與禪師長談的那一段對人生際遇差別的無聲控訴。看阿邦努力想傳達的意思,人生的不公平,我第一個想到的是「體會」這件事。會引起阿邦這麼大的反應,多少與禪師所說的內容有關,或許禪師已經修行到離苦得樂的境界,但阿邦的遭遇,又怎麼會是一般人能體會的呢?「感同身受」說來容易,但聽在當事者耳裡往往只是一句輕鬆的風涼話,實際上這四個字比想像的沉重太多。能成為一個人尋死的理由,從來就不會是甚麼輕鬆事。
不過這段內容事後很有感觸,但觀影當下我有點出戲。我能理解或許整段讓吳慷仁用手語一氣呵成的表現會讓延續情感,可是我對那一幕的第一個念頭是:「禪師看得懂手語喔?」這有點雞蛋裡挑骨頭的意味存在,但當這個想法一浮現我就很難好好看待這場戲了。再加上我對吳慷仁的印象一直是他很用力在演戲,而這裡他也還是一樣地用力,所以這段表演對我來說比較沒有驚豔之處。反倒是與弟弟的最後一次會面,蓋子一掀開我淚腺就守不住了,還記得一個多小時前這個舉動是讓全場會心一笑的笑點,但一轉眼就變成了未來回憶中的哭點。
但全片看完,我最喜歡的一幕是結局。阿迪走向麵店老闆,欲言又止的看著他,而電影在阿迪即將說出全場觀眾都知道的那個字時,瞬間嘎然而止,和電影本身一樣,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