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已經有數的納蘭真也裝出一臉困惑,欣賞著宰相裴寧的好演技。
「聖上與狼王有所不知,小女蘭兒其實有個雙胞胎妹妹,名為夜蘭,出生便體弱,幾次差點活不下來,從小養在她外祖母膝下,直到年前,外祖母過世,拙荊才將她接回宰相府……兩人容貌如出一轍,就連家裡人都容易錯認……」這話當然是假的,唯唯諾諾的夜蘭,如何能與天之驕女的沁蘭相比?心裡冷冷補上這句,裴寧面上表情不變,繼續說道:「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居然沒發現夜蘭如此攻於心計……一得知沁蘭要以承平公主的身份出塞和親,竟私下找沁蘭商量,一邊哭訴從小無法承歡父母膝下,一邊又暗示沁蘭搶了她應有的恩寵……聖上也知道沁蘭的性子良善,耐不住胞妹懇求,便同意了讓她代替自己……」
這就是納蘭真一直瞞著蘇期的事:裴夜蘭還有個雙胞胎姐姐,而且極有可能,她就是蘇期一直想找的「女主」。
在此之前他也偷偷讓歐陽子瞻查過裴家這對雙胞胎姊妹的事情。
表面上看起來確如裴寧所說,夜蘭從小養在鄉下莊子侍奉在祖母跟前,可奇怪的是,明明是雙生子,為何一人留在父母身邊受盡寵愛錦衣玉食,另一人卻遠遠地扔到鄉下去吃苦,連存在都諱莫如深,南朝上下只知宰相育有一獨生女,無人知曉另一個女兒的存在……子瞻查了很久,最後買通了一個宰相府的小丫環,旁敲側擊許久問到了一個退休數年的老人才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據說,宰相夫人懷胎五月時,突然來了位鬍鬚斑白的道人,鐵口直斷腹中有雙生胎,並且有傾國傾城之貌,此生注定富貴雙全,還隱隱透出后命的影子,來日必定職掌六宮母儀天下……
可問題來了,這樣的命格若同時落在兩人身上,獨一無二的好機運會彼此削弱;但又不能莽撞弄死其中一個,因為雙生子如同太極兩儀,一陰一陽相互消長,直到時機成熟才會就此定型……於是,那老道給了個法子,要他們選其中一個養在身邊,另一個只要活著就行,最好缺衣少食吃盡苦楚……一人的際遇愈壞,好運就更會集中到另一人身上……直到死亡將雙生子的聯繫斷開,命格就此定型。
因此,身形與樣貌完全相同的兩個孩子,就過上了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
至於為何挑選的是姊姊?大約是因為裴寧自己也是嫡長,遂相信天命已定,出生的順序即決定了誰為天選之人。
就在納蘭真回憶雙生子資訊時,宰相裴寧已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了。
「頂替和親公主出嫁……可是欺君大罪。」薩辰沉下臉,像是要發怒了,心裡卻有些猶疑。他一方面擔心和親之事會讓狼族靠攏宰相一系,是以剛才聽見承平公主有喜也並未表現出太多喜悅……可李代桃僵就是完全不同性質了。
不過,以他對這位宰相的瞭解,既然將整件事和盤托出,必定已經安排了退路……關鍵在於,自己該如何做才能拉攏狼族呢?
薩辰有點為難,要不是皇室親眷裡沒有適齡女子,當初也不會退而求其次選擇宗室女子……結果居然還說嫁錯人了?
「都是老臣管教不當,夜蘭闖下此等大禍,身為父親自然責無旁貸……」裴寧一副願意慷慨就義的表情,心中當然完全不是這個想法……夜蘭從小養在外祖母家,前幾個月才送回來,真要追究起來也只與宰相夫人娘家有關,想拿這個當把柄安罪名在他身上當然完全站不住腳。「……可沁蘭性子從小謙和溫順,懇請聖上看在她愛妹心切,不要責怪於她。」
納蘭真聽著裴寧把所有過錯堆到其中一個女兒身上,感覺非常不舒服……他想起前生只見過一面的裴夜蘭,那個神情有些徬徨懦弱的女子,原來竟遭遇過這些事……以天命之名,只聽道士一言,就能將親生女兒視如敝屣……為了提取最後一點價值,將她送到北方還不夠,下毒暗殺等一系列縝密安排只為了不讓她活……就為了那所謂的命格?
什麼都沒付出的裴沁蘭,就能從小享盡榮華富貴父母疼寵,長大之後坐收漁利……這一切,到底憑什麼?若真有天命……當真能容許這種不公與邪惡麼?所謂天選之人,就是這樣踩著別人的痛苦與性命,到達頂峰的嗎?
納蘭真不敢想像,萬一自己那晚沒有進入王帳,蘇期……會是什麼下場?
無可避免地,他的怒氣沸騰起來,在場的人突然感覺到一陣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