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生命目的
幾年前看過電影 A Dog’s purpose,描述狗五度轉世:生下不久即被抓走,結束短暫的一生;其後是Bailey,Bailey被人捕捉後放在車內,乾渴瀕死時,小男孩Ethan與媽媽救了牠。牠參與Ethan從童年到青年的人生,直到牠老死。然後成為警犬Ellie,當警員與惡人打鬥時,Ellie為他挨了槍,犧牲生命。成為Toby ,在主人找到真愛之前,成為她的良伴,也備受疼愛。最後是Buddy,被拋棄於荒野。Buddy流浪期間,來到Ethan的農莊,見到終身未娶孤單寂寞的Ethan。Buddy很想讓Ethan知道牠就是Bailey,玩足球時,Buddy踩上Ethan背,跳躍向前咬住足球,遂使Ethan想起牠就是Bailey。Buddy也協助Ethan與青春舊愛再續情緣。
主題似乎述說不同品種的狗,不同的主人,其生命各有不同的目的。尋找愛自己的主人,陪伴、保護、照顧主人,跟主人共享歡樂時光,是狗的生命目的。但看電影當下,我卻覺得不同的主人,帶給狗不同的命運,或被呵護寵愛,或被冷落惡待,或得出生入死。
命運由自己決定
不過,當我替鄰居Lindsay遛狗時,卻想到應是性格與智慧決定了自己的命運,不僅人如此,狗亦然。
鄰居擁有三隻狗,其中Rimua 正值青春年華,活力充沛,每日都需要充分且激烈的運動。Lindsay要去釣魚,不能帶狗去狗公園與同伴追逐玩耍,妻子Katherine因脊椎、腰背疼痛,無法帶狗出門。我自告奮勇表示可以帶Rimua散步。
不幸的是 ,Rimua 扯著我狂奔亂衝,完全不受控制。在住家旁步道,我的帽子飛了,無暇拾回,隨牠飛奔到附近公園綠地,我決定回頭。牽著牠跟牠一起飛奔,將會讓我膝蓋、腳踝再度受傷;放開牽繩,不知牠將奔向何方?以牠的速度,我怎能追到牠?要牠回來,牠肯聽從我嗎?不肯,牠走失了,我如何變出漂亮的Rimua還給他們?
我想起了我的狗魁魁。
記得地塹惜別的夜晚,初始就來照顧狗狗的附中男生小翔真誠地建議我:「狗狗已經兩三歲了,很難被成功地領養。老師,你長久以來照顧牠們,無論領養那一隻都不會有問題的。所以請你領養猛哥或愛睏,不要選擇魁魁。因為魁魁較為容易領養。」他擔憂猛哥與愛睏離開地塹後的命運。
我告訴小翔,「我同意你的觀點。正如你,我也希望牠們被順利領養,但我必須選擇魁魁。遛狗時,儘管同事說要縮短牽繩,讓狗走在自己左側,使牠確知我是主人,追隨我的腳步,但牠們精力旺盛,無論我拉著猛哥或愛睏,牠們都像頭蠻牛般拖著我向前衝。只有魁魁會傾聽我的腳步聲,自然地跟隨我的節奏,可奔跑,可漫步,可停可走,我們完全同步。我不能被拉著狂奔,以至於讓膝蓋與腳踝再度受傷。」
除此之外,我覺得魁魁是一隻非常有趣的狗。
地塹時代兄弟情
狗狗小時侯,學生就為牠們取了貼切的名字,不過當時我只看見四隻毛茸茸的小黑狗,無法區分。果凍較早被領養,我也不記得牠的性格。
猛哥,名如其狗,最高大健壯,肌肉精實,尾巴粗硬挺直。應是老大。遛三隻狗時,我牽住一隻當狗質,任其他兩隻自由奔跑。享受自由奔馳之樂時,猛哥會不斷地向我奔來,關心我們,牠相當有責任感。不過一次牠跑得太快,又沒有確認方位,我閃躲牠怕牠跌倒受傷,結果自己摔倒,傷了膝蓋。
在地塹時,看見愛睏跟魁魁兇狠地互咬打架,然後魁魁繞著愛睏吼著,場面驚悚。我有點害怕,不敢去阻止,怕牠們會不會遷怒於勸架的。我看見猛哥走過來,架開牠們,把魁魁帶到地塹近戶外的門,跟牠嘀咕著,親親牠;又回來看愛睏,親親愛睏,安撫牠。阻止了兄弟之間的紛爭。
愛睏常精神不佳,似有憂鬱傾向,年紀小小已有白毛。性格較彆扭。牠常把我們帶來的雞脖子藏在被褥裡,等大家都吃光了之後,自己再慢慢享用。一次,跟兄弟吵架時,我們把牠帶出地塹,綁在大樓戶外樹下,希望彼此冷靜一下。猛哥與魁魁在地塹內猛吠,可能忌妒愛睏可以暫得自由吧。一小時後,我們想帶牠到處逛逛散心,牠不肯;帶牠回地塹,牠也不肯。
我常魯雞脖子或雞胗,帶去慰勞牠們。吃美食,也該在一個舒服自在的地方,所以我把牠們帶出地塹,在椰林下餵食,猛哥、愛睏都狂喜地品嘗甚至搶食,魁魁卻不吃,特別給牠一塊吃,才免強賞臉,一心一意只希望趕快去散步或奔跑。牠對自由的嚮往,超過口腹之慾,莊子說「嗜欲深者天機淺」,反之,慾望少的狗比較有智慧與靈性吧。
狗狗長得矮小,有時我會猜想牠們所見的世界到底如何?視野是否比較窄小?有趣的是,魁魁常常抬頭看人,圓滾滾的眼珠與我對望,可能想藉此了解人的心情或感情吧。
讓我覺得最有趣的是魁魁喜歡玩耍,享受無所為而為遊戲的快樂。地塹內放了許多學校不用的課桌椅,為了讓狗狗有更大更完整的空間,學生們把這些桌椅靠著牆壁推疊得高高的。每一次去地塹照顧牠們,就會看到魁魁身手矯捷地爬上階梯狀的桌椅高台,從這一頭爬上去,從另一頭衝下來,像在耍特技,自己玩得不亦樂乎。也許因為如此,最嬌小的魁魁跳得最高。愛護牠們的小傑身高185以上,每次看到小傑,魁魁必然一再跳上去親小傑的額頭。牠太愛小傑了。
不愧天下第一犬
領養魁魁後至今,牠都保持靈活彈性,追隨我的節奏,與我同行。牽繩是鬆緩自在的慈繩愛索,我從不須拉扯牽繩強迫或制止牠。
訓練不用牽繩,讓狗自由奔跑,呼叫牠,牠會立刻回來,如此就可讓狗偶而享受自由。書上說唯恐狗不乖或不了解主人的意思,要從短時間開始,漸漸拉長,讓狗習慣收放。我拿掉牽繩,給魁魁自由,拍拍手,呼喚牠,牠立即奔向我。一次就做到,不需要訓練呢。
一般飼主為了讓狗充分運動,會拋球到遠處,要狗去撿回來,反覆地玩。魁魁不喜歡玩這個遊戲,就算我與女兒拿著牠愛吃的肉干誘惑牠,牠也不玩。可能牠覺得這很無趣。
我常跟我一起坐在操場三級跳裁判台上,俯視附中四百公尺操場綠地,欣賞遠處101大樓夜景。陪我去仁愛路,在樟樹林間漫步,坐在彩虹噴泉池畔,靜觀七彩流光。坐在大安森林一處幽靜的草地上享受陽光溫柔的撫觸,躺下來觀看天光雲影或看不遠處的豪宅風景。去台灣大學的農場附近看水車,看流水淙淙,水鳥戲水,烏龜在石頭上閒適地曬太陽。魁魁能欣賞這些人間美景嗎?不過,我想牠知道我喜歡在那個美麗的景點停留或徘徊,牠願意靜靜地陪伴我。牠珍惜這一段只有我跟牠的美好時光。
訓練大小便是一件滿重要的事。學生在地塹外一片水泥地鋪上報紙,讓狗在那兒大小便,定時更換報紙。魁魁與兄弟們隨時可以走出去方便。牠們內外分明,絕不在地塹內大小便。從未養過狗,也對狗了解有限的我思考著該如何訓練魁魁大小便,不料居然完全不用訓練。因為魁魁絕不在家裡大小便。初來那天傍晚我帶魁魁去散步,讓牠尿尿。凌晨四五點牠來親我,把嗜睡的我搖醒,牠要去散步尿尿。天色暗沉沉,我們摸黑走在通往大安森林的巷道,手腳已經醒來,意識仍然不清,搖搖幌晃的走著,通過建國南路紅綠燈時,幸好車子不多。即使肚子痛想腹瀉,牠也不隨便就地解決,牠趕緊到床邊親吻我;不舒服想吐,也不立刻嘔吐,而是來到我身邊逗留,比平日更撒嬌,表示牠不舒服想吐。
在地塹時,無論我們放任何東西,如牽繩、掃把、畚箕或床墊等,次日必發現這一切物品都被牠們咬成碎片。三隻狗可能徹夜未眠努力工作著。令我吃驚的是,魁魁來到我家後,從未咬任何家具物品或毀損任何東西。
魁魁在家很安靜,從不吠叫,我很難想像人們抱怨狗吠之擾人。不過,孩子們發現每當電話聲響起,若我們遲遲不去接聽,牠會抬高牠可愛的小頭發出野狼的叫聲,直到電話被接,鈴聲停止。聲音高亢,非常悅耳。所以每當孩子想聽魁魁的狼嗷,就故意用手機打自家電話卻不去接聽。女兒還把牠的叫聲錄起來,留做永遠的紀念呢。
據說吃飯皇帝大,狗吃東西時,不可打擾妨礙牠,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魁魁卻絲毫不介意,你仍可煩牠,摸牠或戲弄阻止牠進食,牠只是轉頭看你想做甚麼,順便親親你。外子最欣賞魁魁的耐心,每當他把雞肉慢慢撕成絲或在魚肉中細細挑刺,且如老祖母般含在口裡確認無刺。牠就站在飯碗旁靜靜等待,從未露出急躁或顯出不耐的神色。
牠聽得懂人話。 早晨該起床去散步了,可是我想賴床。牠跳上床來親我叫我,我跟牠說「我還想睡,不要吵我啦。」牠就不再來叫我了。魁魁吃食物,只吃擺在上方的牛肉或雞肉,我說 「魁魁啊,不要光吃肉,豆豆和香蕉也要吃啊。」牠抬頭看看我,轉頭把飼料全部吃完,還舔得乾乾淨淨的呢。
我們帶牠去Saxton Field 戶外健身中心運動,偶而會遇到紐西蘭人Mark,他會摸摸魁魁,跟牠喃喃細語,也不知魁魁知否聽懂英語。道別後,我們轉身離去,已走了百步之遙,卻看到魁魁再回頭去跟Mark話別,跟在他後面走著,似乎難捨依依,最後才奔向我們。比人還情意深重啊。
牠很厲害的一招是,牠對家人的愛無差別,絕不讓我們認為牠最愛誰。任何人帶牠出門散步,回家後,牠立即到其他家人身邊撒嬌問候,表達情意。
家人相處偶有不快時,牠甚至是和解的使者呢。今年平安夜,我和外子各自觀看台灣總統選舉報導與相關政論節目,竟然錯過平日上床時間。眼看已近12點,我懷著憂悶的心情上床,赫然發現外子居然還未洗澡,還在客廳電腦前。本關心他太晚睡會睡不好,卻毛躁地對他說:「為什麼這麼晚還不洗澡睡覺?你想幾點睡就幾點睡吧!不過,你去另一間浴室洗澡好了!也去另一間臥室睡好了! 以免擾人睡眠!」在臥室門前安睡的魁魁把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耶誕節早晨起床時,魁魁垂著尾巴來看我一眼就走了,絲毫沒有平日雀躍之情。我要帶牠出去散步,站在門外的牠像被釘子釘住,不肯邁出步伐。只好進門。我吃早餐,牠操心地朝外子臥室方向看著。等八點多外子起身,我說「魁魁不肯跟我去散步,牠關心你,堅持等你呢。」外子說「哪會這樣?平常妳牽牠,牠就快活地跟你去散步了。」看見我跟外子說話,兩人言語和悅,魁魁歡喜地跟我們出門去散步啦。
小傑曾經跟我相約要為附中犬寫故事,當時訂的題目是「天下第一犬」,他認為台師大附中是天下第一高中,狗當然也是天下第一。與魁魁相處十來年,牠真是天下第一犬。此外,也讓我確信:正如人類,狗的命運,也是牠自己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