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妙事譚【第一卷】之十三、心流五十年

　　進入生死交關的緊要關頭，此刻的顧狼院反倒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此前危機，只能隨波逐流，順勢而為。而此刻完全絕境，而能幫助他的一切因素皆已消失，這反倒讓顧狼院進入絕對的平靜，腦海中激盪出劇烈的電流、火花，開始推敲一切。

 　　因為他終究是愚鈍的，所以光是理清果神橘美玲跟現役電台DJ榴狽（榴添旺）的關係，就花了他十年的觀察與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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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神橘美玲，和榴添旺，出身自某黃昏市場，受帝流漿眷顧而成精。兩果合力創立了水果軍武公司，但強敵環伺，且難以敵過老牌勢力的武力威脅，更加上兩果的意見歧異，於是，阿榴被犧牲，用以壯大公司。

　　阿榴化作亡魂之時，公司穩定成長，接連擴展，稱霸了整個幻城。但果神對於水果軍武公司的野心更大，想要開啟多元宇宙的介面生意，十七年來始終不得入門之法。反倒是老牌勢力被幻城排擠後，順勢轉型，變成諸界之中強大的次元軍火商，能動用諸位面的人情，這些老牌勢力雖因價格戰被排擠出幻城，但卻在位面生意實質上變得比水果軍武集團更加強大。

 　　本來果神橘美玲早就不把榴添旺放在心上，直到哈密瓜法師點破，才發現誓約出了問題，也就此發現榴添旺的靈魂已然重生。而當果神橘美玲發現榴添旺活著，其對水果軍武集團的種種布局，同為水果軍武創始者的榴添旺自能察覺此事，因此展開了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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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簡短的事實，卻花了顧狼院心流的十年。其實，讓他進入心流最大的恐懼是賽特大人的「kill()」指令。未曾指定特一程式，代表針對了所有程式，也就是不管是葡萄連鎖咒或眾人，都將不分敵我地被「刪除」。 

　　但，顧狼院還是花了十年之久苦思前塵。顧狼院想到自己讀書時，數學考試考得不好，也是差不多的情境。明明題目在習題練習都寫過，但他就是需要從頭推敲起，將所有計算過程塞入答題紙，空耗了許多時間。只完成了一半的題目，分數自然悽慘。

　　明明思路都對，面對偷偷混入段考題的奧林匹克數學題大膽假設，設計解決了。但卻花太久時間解題，特別是解難題。 

　　不懂捨棄難題這點，讓當時被稱作「顧仁連」的他，被老師狠狠地批評。

　　但這也是他的優點。

　　當時除了是學生，還是個少年靈士，已會前往惡獸肆虐的地方滅除妖物。然而，雖然解決案主的煩惱，但他好幾個月都沒有滅除惡獸，沒有惡獸靈力對武器的補充，讓他被鄙視、嘲笑。但半年之後，他破獲了前所未有的集團犯罪。是黑幫、流亡術士、惡獸三者互相利用而形成的巨大網絡。流亡術士想要操控惡獸，卻反被惡獸烙下奴印，吸收人間的黑幫進行人口販賣，讓惡獸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獲取「食材」。

　　當初，他一天也找到十幾隻惡獸，因為種類相同，讓他起疑，決定不滅除這些惡獸。決定縱虎歸，不打草驚蛇，而循線向上追蹤，在追蹤後反覆驗證、推敲，才終破獲這恐怖的「食人販賣案」。

　　後來嘲笑他的人，都叫他「通天神探顧仁杰」了。

　　如今變成狼人後，名字改叫「顧狼院」了，腦袋也駑鈍了。但過往的「通天神探顧仁杰」還在他大腦的某一處吧？從頭推敲，事件的真相，才可能撥雲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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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辦案過程中，有許多點都讓顧狼院疑惑。

　　果神橘美玲為何找上顧狼院？憑藉著水果軍武集團的布局能力，哪怕前世為榴添旺的榴狽有集團權限能探知動向。但一個現任大權在握的，還怕鬥不過一個被追殺而逃亡的流亡者嗎？而果神在核桃氫彈失效後的現身，看來卻雷聲大雨聲小的，一下子就溜走了。反而是讓賽特大人無差別的要刪除一切。而且，從結果看來，最終顧狼院是借助鼴鼠神巫的解讀才找到人的，水果軍武公司絕對請得起女巫街、男巫街眾多的神機妙算們進行測算，從頭到尾，都不需要顧狼院啊？

 　　疑惑了，就要再度理清思路。

 　　就從顧狼院自身開始想起吧。顧狼院，他曾是人類，曾經名為「顧仁連」，被變成狼人後為了活下來，遂展開逃亡，改名不換姓，更遁入幻城。此前一生的努力，都集中在「滅獸」之術式，但變成狼人後要使用術式只會先重傷己身，等同過往的努力都付諸流水。所幸幻城有解除狼人化的各式方法。不過，一心想回歸人類生活的顧狼院，自然不考慮成為幻城大勢力的奴僕，所以就不可能透過勢力而獲取藥劑。只能賺錢，非常多的錢，去黑市買下真正中立者能獲得的歸人藥劑。

 　　為了賺錢，他去智慧科技公司買了個幻城的手機，被誆騙買了華生G的超爛APP。不過錢都花了，頭都洗下去了，就乾脆讓華生G幫忙架設了名為「顧狼院偵探事務所」的官方網站，就乾脆當個真正的偵探吧。初開業完全沒生意，而顧狼院為了逃避家族那些見獸即殺的瘋子，也不可能找過往的同學、好友宣傳，為此只好去找了個正職工作，把偵探業務當外快來賺，但，這份外快收入為零。

　　 然後，就莫名其妙地被果神委託，踏上了尋找失蹤電台DJ的旅程。果神說要找阿榴時，只說阿榴的存在會影響水果軍武集團的根基，但基本上語焉不詳，請顧狼院找人的必要性更未解釋。但顧狼院作為一個未曾被肯定的偵探，接受到委託，自是欣喜若狂地接下案子，不管背後種種。

 　　有了。火星區縈惑路，星際咖啡廳，說是阿榴唯一線索所在。因為有一群討厭水果的外星人，讓水果軍武集團無法深入調查。所以找了個不是水果的人來調查？

　　顧狼院真是「幸運」中選啊，幸運程度，大概就跟他在kookle上點開了「恭喜您，幸運抽中iFone」的網頁。或許，也跟他的出身有關。變成狼人後才進入幻城的顧狼院，在幻城可說毫無根基，動了他，也不怕得罪幻城中的哪一方勢力（瑠公圳大學喔，學校內派系也很多，一個外聘教授受委屈人家也不管啦）。但或許，更可能是因為誰呢？

　　賽特大人？

　　一個今天才見面，機械化的埃及神祇？

　　不可能吧。

　　以自省去理解自己在事件中的角色，此般辯證，又花了顧狼院十年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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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先生，您在做甚麼。」

　　照理來說只有顧狼院大腦自言自語的心流狀態，突然出現了聲音。

　　就跟男孩子在房間愉悅時突然被打開房門，這種驚嚇程度，讓顧狼院意識無法再度寧定，意識從深層上浮，時間飛逝。

　　直到顧狼院對自己默念：「鬆、鬆、鬆、鬆、鬆。」

　　顧狼院才重新潛回類似入定般的深層意識，而在意識的一浮一潛中，深層意識漫長的五十年在那一霎那又被流轉了十年。

 　　「我在思考怎麼解決事件。」顧狼院刻意讓自己冷靜，沉著回答後反問：「你的聲音怎麼傳進來的，朱向杉？」

　　在心流狀態中，朱向杉的表情未動，動作亦維持原本的樣態，但是，其話語的速度卻透過隔音傳秘的方式與心流同步，「我是時光伯爵麾下的使徒啊，這點時空伎倆我還是懂的。顧先生，你是說，你在思考如何解決事情是吧？」

　　「是，沒錯。我先梳理前塵往事，試圖理解這個案件的真實狀況，再去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顧狼院回答。即便講了出來，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辦法獲得解釋或說明。「還有……朱向杉，你為什麼加入搜查？為了錢？時薪一千四百萬，對我是天價，但對鳳凰而言是低薪。你為什麼願意低薪工作？說明白吧。」

　　「或許您願意給我加薪那自然最好了，顧先生。」朱向杉回覆，有些俏皮。「不過，」朱向杉的傳音一個語氣轉折，「我加入搜查的確並非偶然，不過可以保證絕對跟案件無關──」

 　　「──有關或無關還是交給我判斷吧。」顧狼院打斷傳音，「就算沒關係，但只要缺乏了事件的拼圖，推理的建構就有可能崩塌。你還是說吧。」 

　　「好的，顧先生。」 

　　接下來身為讀者或作者的我們都熟悉的情節了。

　　朱向杉想要拯救孩子們，然而事件被察覺時，孩子已灰飛煙滅，想要救孩子只能穿越時空。然而，鳳凰類的神鳥在時空穿越太過顯眼，被廷斯獵犬圍攻倒還是小事，會被命運女團發現進而被時空救援大隊緝捕才真正麻煩。　

　　時空救援大隊除了救援遺落在時空縫隙者，也會維持時間線的正常，朱向杉若被抓了，就會被關押到時空值削減後（也就是坐等事件發生後）才會被釋放。正好，顧狼院找到時光伯爵。 

　　顧狼院，非幻城出身，雖然命運女團也會監控，但一個小蝦米，不會被重視。所以朱向杉正是利用顧狼院的邊緣，隨同穿越時隱去了自己的命運光輝，完成了一次「時間的偷渡」。 

　　「等等！又過了十年！」顧狼院一時心情起伏，又五年過去了。

 　　心流五十年中，第一個十年用以推敲果神與阿榴的前塵往事，第二個十年思考顧狼院己身為何被雇傭，第三個十年則在驚嚇中起伏，第四個十年聽聞了朱向杉穿越的理由。意識到過了心流四十年被嚇到，又過了五年。也就是說，心流狀態爭取到的五十年，只剩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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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五年，顧狼院反倒什麼都不想了。 

　　他用這五年的時間，在大腦印刷了一本「負能量語錄」。萬一劫後餘生的話，他就要在幻城賣這本負能量語錄。 

　　例如： 

　　「問題一下子無法解決，過了五十年，也不會有方法的。」

　　「小時了了，還不是因為你一個大人跑去小朋友的比賽亂，造就人家的心理陰影這樣好玩嗎？」

　　「天下真的會有白吃的午餐，如果相信的話你就是白癡。」

　　「早睡晚起睡得很爽，晚睡早起睡得很少，一日三餐太多，一日兩餐還行，一日五餐那是爆量，一日一餐太苛刻了。喔，上面那些，你每天都想著吃、睡，你豬啊？」

　　完全沒有解決任何問題，五十年好久啊。 

　　就跟《死神》中某角色吃下了「超人藥」後，思考速度超絕，然而身體反應跟不上，度秒如年，最終只能眼睜睜目睹並意識逼近自己的必然死亡。 

　　顧狼院最終的結局，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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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流結束。

　　而沒有任何奇蹟發生。

　　【kill（）】指令毀滅了這個空間的所有生靈。

　　無論是顧狼院、阿榴、朱向杉，又或是眾小，包括精靈小ㄚ頭、小王子、小嬰兒、小狐狸、姑婆芋精、斜綠天蛾寶寶、咬人貓精、小愛玉子藤蔓、小泥鰍。所有，一切。

　　除了性命，連同存在的記憶也從眾生的腦海中抹去。

　　本想救下阿榴以制衡的賽特大人宣告失敗。

　　而誓約內容達成的果神，力量再度暴增。

　　果神，君臨幻城。

　　迎來了，新世界。

　　此界最崇高的神，統領幻城的女王，果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