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好幾年前寫的極短篇小說,跟大家分享,下面這首歌是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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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朋友,我都叫她牡羊,因為生日位於兩星座交界的她,討厭個性其實很金牛的自己。從高一認識至今七年,我仍然不會寫她的本名。
高一那年的初夏,不同學校的我們約好放學後一起吃晚餐,然後慢無目的的走在台北市的街頭。 這是我們的相處模式,兩人的內心世界有著相似的灰色色調,只要走著、談論著,就能感受出彼此生命故事的輪廓,只不過我們未曾對彼此動心過。
「我想去花蓮找我姐,陪我去好不好?」牡羊是個喜歡女生的女生,留長髮、讀女校,還交了一個遠住在花蓮的三十多歲的女朋友。 「可是妳見到她後要說什麼?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不知道,但是我就想去看看,看看她住的地方長怎樣。」 「好吧!」 我回家查了車錢,發現一人來回就要快八百塊,但是在牡羊表示願意部份分攤車資後,我還是訂了下一個假日的兩人車票。
赴約的那天我們早早在車站碰面,不到九點就搭上了往東的火車。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她跟我敘述她與「她姐」的感情糾葛。 因為遠距離,她們兩人只見過一次面,但是已經在網路世界認識超過六年,交往兩年。 我無法理解跟網友談戀愛的感覺,如果不能肩並肩走在一起,別說交往了,對我來說連當朋友都有困難。在智慧型手機尚未氾濫的當年,我是這麼認定的。
牡羊很少離開台北市,是個標準的都市小孩。我能細數車窗外景色的一路變化,而她則是心不在焉地看著。 離開台北市後盆地週圍有著山城與不停靠的小站;火車不用多久就會駛入北海岸,右邊是山巒而左邊是碧藍的海面;我對蘭陽平原沒什麼感覺,只想趕快進入蘇花公路;蘇花公路的山壁最為險峻,感覺火車一出軌就會撞入高山或是從懸崖掉入海溝。
到花蓮市時,是豔陽高照的正午。 我們徒步走向附近的住宅區,外型相似的房子一區一區相連接,我們在冒煙的柏油路上走了快一小時,我們一路討論著,等下到「姐姐」家樓下時應該怎麼做,但沒有討論出共識。
那是一棟兩層樓的矮樓。牡羊站在「姐姐」家樓下,望著二樓陽台的落地門,開始了掙扎與糾結。 因為受不了這種不甘不脆的態度,我作勢要上前按門鈴,但馬上被牡羊拉住。 「如果是我前女友的話,我就直接吼她下來了!」我責備牡羊的不勇敢,雖然其實我至今沒作過那麼誇張的事,講講而已。
我想牡羊可能可以跟大門與落地窗對話,玻璃與鐵能告訴牡羊她所愛之人每天出門上班時的樣貌。 後來我們離開了那個社區,當年的我不知道牡羊在幹嘛,我試著感受,但當下就只是陪朋友瘋狂一次罷了。一直到好幾年後的我才明白到那種感覺。
下午的時間,我帶牡羊去捷安特租車,騎了一個多小時的單車到了花蓮七星潭。 我們坐在礫灘上,看著海浪拍打五顏六色的小石子,將最細碎的那些捲入深海。後方有著一家觀光客飯店。 「我不想成為坐在那裏面看海的人。」牡羊指著觀光客飯店對我說。 「七星潭這裏下去就是海溝喔!」
而她往後的人生,就像一個一步步踏著海浪、任憑海水淹沒、往海溝接近的女人,因為她不願意遠遠地坐在咖啡雅座上看海。
但我則選擇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回太陽下擰乾衣服,只是心裡那種隨時可以跳下去的決心,卻從來沒有放棄過。
成文於:2016/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