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她》——包裝在懸疑裡的悲傷。2

以下有劇情雷，請斟酌觀看。

任何影視或是文章書籍，要談論性侵議題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很高興《她和她的她》將過程可能發生的事、以及可能會有的心理反應，都好好地詮釋了出來。當中有「最親的人不信任自己」、「無反抗」、「不敢做什麼」等等，都是在發生這類讓人既悲傷又憤怒之事時可能會面對的情況。

我想最讓人心痛的，就是家人的不信任吧。

這讓我想起自己高中時，有一次月經兩個月沒來，而我的一至親一聽到這件事，第一時間懷疑的是我是否懷孕？或許站在她的角度，她的懷疑是有理的？

我國中時跟男友的情書被老師翻出來看，內容當然都是些情侶間煽情的文字，班導因此叫上家長來到學校，因此在這位至親眼裡我從此不再純潔（她親口罵我裝純潔）；老實說現在回頭看那段回憶，我依然覺得那位老師問題很大，我跟那時的男友兩個人成績都沒有退步（甚至還一起進步），在校也沒有什麼詭異行為，也就是說，我們並沒有任何「令人非常擔心的未成年」跡象，而老師卻可以無理由隨便翻學生書包、隨意翻看他人信件嗎？然而在我那個年代，老師這樣侵犯隱私的行為，似乎是被視為正常的一件事；我那位老師則是以「關心」為名來滿足自身的八卦心，事實上家長到了學校，她也沒說什麼關心或擔憂學生的話語，只是告訴家長「喂！你們的孩子的情書被我找出來都看過一遍囉！」

再來，我高中時讀的是理科班，自然身邊許多好友都是男生，因為班上男生就是比較多！所以當時跟好幾位男生都相處得不錯，常一起出去玩，甚至家人也見過幾個。而這也被我的至親視為隱憂，認為「不檢點的我」大概可能會跟男生們玩出火，所以月經兩個月沒來，實在非常可疑！天啊，我要是真有什麼就算了，我當時不但是處女，還連個戀愛對象都沒有啊！

雖然這些經歷曾讓我有受傷的感覺，但我是個共感能力很強的人，我想那位至親確實是擔心我，只是她用的都是以「對我的憤怒」來作為她擔心的表現。至於林晨曦的爸爸，我想他自己內心不敢也不想承認自己的女兒遭遇到了如此的玷污，或許他以為對著林晨曦大聲喊著不要說謊，這件事就不會是真的了。該怪他嗎？他傷害了林晨曦是不假，但他也確實是個可憐人。

而關於林晨曦在過程中「無反抗」這件事，我很欣慰這部劇在結尾給了我很大的寬慰。人在遇到驚嚇時，可能攻擊、可能逃跑，也可能「靜止」。因此，林晨曦，或是許多性侵受害者，在當下「無反抗」，其實只是嚇壞了。千萬、千萬不要覺得對方沒有反抗就是默許，絕對不可以這樣畫等號！事實上，許多人在受驚嚇的當下，確實是可能做不出任何反應的。

我曾發生過一件事，雖然與性侵無關，但也是個「受驚嚇」的例子。多年前在某間公司任職，公司遭遇一個大事件，可能會導致整間公司從此沒生意可做；而當時那間公司想到的「好方法」，就是找個替罪羔羊來頂罪。而當時的我剛好完全符合「替罪羔羊」所需的所有條件，因此當我被老闆以及信任的主管叫進小房間裡，談著要我「幫公司一個忙」，在老闆確認我意願時「信任的主管」的重重套話之中，我嚇壞了，我除了說「好」，做不出其他反應。

這件事多年後仍造成我心理的陰影，我從一開始對公司的不諒解、對信任的主管的不諒解，到後來變成怪罪自己，為何不拒絕、為何不反抗？當然，這之中不是只有我這麼怪責自己，許多人也這麼對我說：「妳幹嘛要答應？既然答應了，又為何不放下？」我也沒什麼能辯解的，是啊，一直以來沒什麼事業心、想靜靜地做個公司小職員的我，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公司如此「重用」，被派出去頂罪救公司一命，何況是被信任的主管主推出去做這件事。所以，我不能怪任何人，我大概只能怪自己不夠強，沒有好好保護好自己。就連我當時的伴侶，也都這麼告訴我：「公司這麼做一點錯也沒有，為了公司找一個員工來頂罪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我知道，我怎麼可能不懂這個道理呢？所以即使我當時嚇壞了，沒有人保護我、我自己也沒有保護好我自己，也因此造成了我多年的陰影，但我還是只能怪自己，不是嗎？（雖然可能不重要，但還是想補充一點，當時公司推我出去頂罪，是沒有給我任何補償的）

上述我的親身經歷，是否就像多數「遭受侵害」的人會有的反應呢？從當下的嚇壞、到反應過來想反抗卻無能為力、到最後似乎只能怪自己，這過程中還要遭受他人的冷言冷語。我到現在還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天，自己是怎麼一個人哭著搭巴士回家、哭著吃那我根本吃不下的晚餐。所以，《她和她的她》看到最後，我流淚了，我感到被理解、被安慰了。也似乎，慢慢從「責怪自己」的迴圈當中慢慢走了出來，告訴自己：「妳沒有錯，妳只是嚇壞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