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賀市中心小咖啡店的日常

※原文撰於2019年7月

被其他加賀居民譽為市中心的大聖寺，數十年前曾繁華一時，有著各種大型連鎖店、百貨公司、大樓、甚至市役所本部都在這裡（等同台灣地方政府），在加賀市民間，只要說出自己是大聖寺的人，其他地區區民一定會讚嘆：「喔喔！你是都市人欸！」這個現象真不知道該解釋為其他地方太鄉下，還是大聖寺太繁榮。三十年的光陰過去，隨著泡沫經濟崩潰、觀光產業衰退與人口外移，現在的大聖寺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年榮景。

這天我受邀前往大聖寺某間當地居民們常聚集的咖啡廳，跟婆婆媽媽們吃個飯認識一下、然後聊聊彼此在做些什麼。

這家店沒有明顯招牌，位子很少，客人進來都坐在吧台，經營者是一對母女，年邁卻很有精神的媽媽跟中年太太。客人們幾乎都是熟客，常常老闆聊天聊到忘記要幹嘛，還要客人提醒，與其說是一家店，氣氛更像大家到朋友家去玩，然後媽媽準備東西出來招待。

超級不起眼的入口，而且在騎樓裡面（日本很少有騎樓這種東西）

雖然最初主旨是邀我前來的主婦想要利用家裡的百年老屋開一家店，想討論一下能不能找些華語圈的客人。她以前去上海留學過會一些中文，但是超過十年沒用，現在要開店了，感覺是個讓自己再度開口說中文的好時機。

不過這種小店加上一堆人妻就是可以亂聊到完全不知道主旨是什麼，閒話家常從台灣聊到中國又聊到波蘭。聊一聊話題中出現的波蘭人妻居然就現身了。

「小孩真的很難教欸！」

「對啊！我們家那個每天打電動根本不念書也不出去玩」

「你要嚴一點啦！其實小孩不打電動久了就習慣了」

「但是我老公也會玩欸...」

「啊啊～小孩其實都喜歡學爸爸吼！」

「真的欸！不然下次叫你老公去看一些很難的書好了，然後禁止小孩看，我之前試過，結果發現小孩都會趁大人不在去偷翻欸」

「不過我家老公只看漫畫....」

「我老公也是欸」

「我家老公更慘！在家都不穿衣服只穿一件內褲，兒子女兒都喜歡學他」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身為現場唯一一個男人，而且又同時擁有以上全部壞習慣的我，真的很難開口加入這個話題。

「啊！對了對了！他也是外國人喔！」主婦們突然話鋒一轉，話題來到我身上。

「你是外國人？？你來多久了？你日文是在哪裡學的啊？學多久了？」波蘭媽媽非常驚訝的連續問了我一連串問題。

「我之前在台灣算是有學過啦。在東京也上過半年語言學校。雖然不是本科的但是高職有選修，後來沒什麼碰，但是玩電動還有一些卡通歌之類的其實都會接觸到日文，如果是說發音的話，我覺得多學日本人的發音應該是最有用的吧？文法語彙我也學得很爛，就只能挑自己會得句型講而已。」回了一堆沒主旨的東西，感覺好像有回答道又好像沒回答到。

「原來是這樣，我真的完全聽不出你是外國人欸」她嘆了一口氣。

這裡常應客人們要求舉辦各種活動，也包括現場演唱

早在幾年前，生活在這裡的外國人們就已經聽不出我是外國人了，話不要講太多其實日本人也聽不太出來，到了這一兩年，就連話很多也不太會被日本人聽出來了。（2024更新，要是講的更多還是會被發現w)

「最近我家小孩常嫌我日文說得不好，很丟臉。我好想說的跟日本人一樣好喔...」聽到她的嘆息時，突然覺得國籍跟外表造成的印象真的差很多。

她金髮碧眼長得高臉又小，就一個外國樣。就算發音跟日本人一樣，怎麼看還是外國人吧？ 以前聽朋友說：在歐美英文講再好，長一個華人樣就會被歧視。沒想到場景換到日本也有人有類似的煩惱。只是歐美人在日本走出去都是高人一等，會講日文就好棒棒了，根本不會被多苛求，會歧視的只有她自己兒子吧？反觀華人，就算會說三國語言，會歧視你的人就會歧視，有點哀傷。

一陣亂聊以後大家突然開始了波蘭繞口令教室，波蘭媽媽指導半天我覺得講了頭很痛...因為很多音是氣音，要發出來就要用到平常沒用到的肌肉，講久了頭真的會很痛。

在教完大家說繞口令後，波蘭媽媽心滿意足的結帳走了，另外一位媽媽也買單離開。

經營的母女興趣廣泛，喜歡各種手作，店內也賣朋友們跟自己的各種手作小物

店裡一瞬間安靜了下來。此時我看著牆壁上的照片很好奇地問老闆「老闆，那個圓圓的是什麼啊？」「喔～那個啊！其實是我們以前買了超大顆章魚燒機，但是發現裡面的餡都不會熟，大家就聚在一起討論什麼東西是表面熟了就可以吃的，然後就發明了這個，發明的人還嘗試了各種調味料，最後就出了各種口味，那時候還弄了一個小夏特別版。啊！小夏就是發明的人啦！」

「好，那我要一份」

「沒問題！」

只見老闆慢慢把大顆章魚燒機跟各種調味料陳列在桌子上，此時一對母女進來了，女兒畫著帶點風塵味的妝，感覺眼神慵懶裡帶點凶狠，媽媽則是個普通大嬸，兩個人坐下點完餐後就默默地各自滑著手機。

「好了，東西都在這，你要加什麼配料？有些要另外付費喔！」

「那我加麻油，小魚跟蔥好了」

「ＯＫ！那東西在這裡，這道菜是自助式的，你就自便吧！」

「啊？要自己弄喔？」

「對啊！自己弄才好玩嘛。章魚燒會做吧？」此時我眼角餘光瞄到那對母子似乎在竊笑。

「欸....順序不太知道欸」

「基本上就跟章魚燒一樣，只是換成雞蛋拌飯，其他東西看要夾在裡面還是最後放在上面都行。那個麻油嘛...欸！小夏！麻油什麼時候放啊？」

「麻油最後起鍋前放就好啦！」原來旁邊那個眼神兇惡的女兒就是小夏！

「一開始蛋跟飯還有調味料配料攪一攪，一次通通下去以後放一陣子等他下面熟以後再翻面，要拿起來之前加麻油就可以了。」一開始進門就沒打招呼，跟大家根本像陌生人一樣的小夏居然開始批哩啪啦的解說起來。

「好，我試試看，謝謝！」語畢，小夏又繼續滑她的手機。吧檯這一側我們則邊繼續閒聊，邊做著這個神奇的球狀料理。

「就是現在！放麻油！！」吧台另一端突然傳來小夏的怒吼。

「喔！是！」靠邀原來她有在看喔？是想嚇死誰。

最後成功完成了，味道就像是...一整顆的蛋炒飯。覺得這家店老闆比料理有趣，客人們又比老闆更有趣。如果有時間我應該還是會來找這些有趣的人們玩吧！

經營的母女興趣廣泛到連鋼彈、桌遊都有涉略，還辦過好幾次專業的塗裝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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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突然挖這篇出來更新其實是有原因的，咖啡mi這家店雖然餐飲一般般，但是店裡的氛圍還有老闆母子的服務態度真的讓人每次去都像回家一樣，後來台灣大學生工作坊有人提案想開發實境遊戲，我也有帶去給她們認識（因為她們店裡有一個桌遊團）。

當時台灣的大學生們還很開心的跟老闆的媽媽交換了IG⋯結果剛剛我打開FB⋯才看到訃報，覺得難過之餘，也用這篇文章紀錄一下加賀市有一家那麼溫馨的小店。

雖然不知道之後女兒會不會一個人繼續把店開起來，但無論怎麼樣都祝福她一切順利。

店休的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