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臉書上要求加好友。
「你誰?」雖然認識對方,我還是問了。
「C某某,你的中學同學。」她說。
「你詐騙吧,都幾十年沒聯絡突然聯絡的還不是詐騙,詐騙快滾!」我嚷。
「詐騙不會看上你」她說。
「喔你這詐騙太傷我自尊了。」
「我是說你長這聰明臉的詐騙不可能找你。」她回。
「喔你太侮辱我智商了。」
這同學我記得,基本上大部分認識過的同學我都記得,包括7歲第一天入學就騙了我5角錢的謝同學,以及同樣是7歲時借了我1角錢買零食,然後告訴我那是天底下第一美食的黃同學。
C同學不是我的小學同學,她是我的初中同學。我們並非離開學校後才失去聯絡的,我們在還沒完成初中之前,在初二重新分班後就沒聯絡了。我怎麼會記得那麼清楚呢?有時候我也懷疑那是記憶編造的,我的大腦只是含糊填充了一些過去,讓它看起來比較合理一些,或不顯得那麼空泛,事實根本不是那樣。
那時候我們三人是死黨,C同學還有A同學,但我想不起來我們因為什麼共通的事情或興趣熟絡起來。也許因為一起喜歡著高年級的學姐?但我記得A同學並沒有喜歡學姐;或是因為小虎隊?還是因為赤道的陽光下,三個年輕穿著白衣藍裙的女學生,跨坐在課室外的白色欄杆上,翹起二郎腿露出操褲的樣子實在太酷?我不記得了,但是我想了一下,學校每升一個年級都會根據成績重新分班,而我每隔一年都會換一群死黨。
我翻著C的臉書,她和A仍然是死黨,而與我早就不再聯絡。我想那也是合理,畢竟他們兩人都長得很漂亮,而且兩人都寫得一手好字,從根本上我就不是同一掛的。
C和我搭訕的那天是春天的第一個週末,東京溫度最高9攝氏度,最低2攝氏度,我迫切地需要出門迎春,藉著微薄的陽光暖意,騎車到睽違已久的荒川。一路上我想起C的輪廓,她有尖尖的瓜子臉下巴,皮膚有點黝黑,臉上被幼細的毛整齊的輕輕覆蓋,她的瞳孔深邃,說話時會露出小虎牙。我們一同喜歡過高年級後段班的學姐,那時候我可能覺得很酷,現在看回去卻感覺有點無趣,雖然要是人生再來一次,同樣的無趣也許還會重來。
我喜歡的學姐有一張微胖的臉,皮膚白皙,眼睛很大,頭髮很黑很短,感覺上話很少很安靜。我想起她的聲線很粗,和她的外貌格格不入。我後來弄到了學姐的電話,可能打過幾次,接通過一次,手抖無法按下電話號碼鍵的時刻,以及在心中撥打電話的次數卻有上萬次。我不太知道自己喜歡她什麼,我其實對她一點都不認識,而且在她眼裡我可能是白痴。
C喜歡的學姐是典型的帥哥型,舉手投足滿足所有帥T的特質,高挑而且皮膚白皙,頭髮梳得很有型而且感覺有上蠟。她那裡的進程後來如何我完全沒有跟上,分班過後明明在同一所學校同一棟樓只隔幾班,但就像潮底暗流各自被推往不同方向,然後發生過的事也就和不曾發生過一樣。我們曾經如此要好,我努力回想我們可曾交換過日記?反正最後大概要不是C來加好友,我也壓根忘記了這些事。
連上臉書之後,也許重複30年前分班那樣,就沒有聯絡。其實不聯絡也可以是很好的選擇,我想,難道30年後再來重演一次詐騙情節嗎?我接受了C的好友邀請,然後看到了那則動態——心情不好時可以抬頭看看雲,雲會告述你,一切都會過去。太熟悉了這句話,那是我14歲時會說的話,我抖了一下,一地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