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提德,你到現在才來啊?」
一陣咆哮打散了提德的美夢。他人已經來到烘焙坊的後場入口。才剛踏進去,一名臉頰掛滿鬍鬚的壯碩男子便雙手抱胸瞪著他。
「抱歉,我來晚了。」他說。
男人不悅地哼了哼聲,「你晚了整整三輪派餅出爐的時間!你知道我們今天會多忙嗎?」
「十分抱歉。」提德再次說,同時咬牙切齒看著男人對從櫃檯方向探頭的赫巴比畫了手勢:阿培塔又找到理由扣他薪水了。該死的夢遊症。
阿培塔忽然收起怒顏,咧嘴一笑。「各位看啊!提德,我們的老夥伴!看看他又是一副瞌睡蟲纏身的樣子,想必做了什麼滋味難忘的美夢吧?」
廚房裡的年輕傭工們擺出明白的意思,紛紛發出嗤笑。這群出身卑微、年少無知的年輕傭工們十分熱愛這種低俗的調侃。
他環顧廚房,兩張擺在廚房中心的大工作桌旁聚集著一大群傭工,他們正在等候從左側牆角下的攪拌箱製作的麵團,以進行下一個動作;右側擺著堆滿雜物的工具架以及兩個爐台,兩名年輕男孩正在顧爐子上冒著滾滾白煙的大鍋子,裏頭分別燉煮著柑橘和莓果的果醬。
在廚房更深處的窯爐前方空無一人,因為真正有資格操作木鏟的人都不在──也難怪阿培塔敢帶頭起鬨,怠慢工作了。
「喔嘿,我的老傢伙,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奇怪的春夢?」
「提德,你在夢遊時有穿褲子嗎?」
「你是用魚還是螃蟹啊?」
提德隨手抓起一把麵粉,撒向其中一名靠近他的高個子男孩。
對方惱羞成怒道:「你幹什麼?」
提德賊笑指著他。「我偷看到了。這傢伙用麵粉袋都不怕破皮的。」
他的話語引來一陣高呼,所有人都將嘲笑的焦點轉向那名男孩。只見他滿臉羞怒,急忙說:「才沒有這種事,你別亂說話!」
提德沒有理會,只是繼續嘲弄。「我要他把他的情人拿去丟掉時還一臉依依不捨呢!」
傭工們樂不可支地大笑著,唯獨少部分人根本笑不出來;阿培塔當然包括在內,不過還有男孩的小跟班們。他們可沒有膽量嘲笑自己的老大。
只見對方氣得作勢要揍他,阿培塔出手制止。
「給我回去工作!兩百份魚派,一百份水果餅。你們要是沒在今天內把訂單趕出來,我就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你們都明白我會怎麼修理懶鬼!」
阿培塔白了提德一眼,神色已不似先前那般囂張,反而多了股惱怒;也是了,畢竟要論鬥嘴皮子,從小到大他都沒贏過提德,即使到了現在也不例外。反倒讓提德比較意外的是,明明都是一把年紀的大人了,為何阿培塔還會如此幼稚?也許,這跟提德時常與他的兒子辛塔──也就是剛剛那名男孩──作對有關。
辛塔才是阿培塔口中的懶鬼。每次只要阿培塔一走開,辛塔就會仗著自己是阿培塔的兒子跟提德頂嘴。阿培塔當然明白辛塔的狀況,可是他再怎麼樣也不願嚴格懲處;他寧可把這份難堪怪罪於他人,而他的老同事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遲早會把你趕走。」阿培塔悻悻然地低聲威脅後,就轉身去督促正在肢解馬虎魚的傭工。
阿培塔不會趕走他的。他十分明瞭。
他或許不像父親是個稱職的漁夫,也不如商人家族背景的母親知識淵博,但他可是從少年時代就被送入烘焙坊,跟著阿培塔的祖父工作數十年的老練師傅。他掌握連阿培塔都難以企及的精煉實力。無論是擀麵、包餡、烘烤或者分解魚肉,每樣工作他都能在短時間內完成,而且不出一分差錯,就連老師傅們都對他刮目相看。烘焙坊之所以備受貴族青睞,正是因為他大多時候獨力承擔了所有職責。要是少了他,這間烘焙坊也將難以長久運作──至少今天訂單四分之一的份量,只靠這群年輕人是無法趕出來的。
阿培塔個性極差又暴躁,但再怎樣也不會做出拿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
肢解馬虎魚的工作區傳來阿培塔的怒吼,只因為負責那區的傭工們下刀太粗糙,已經有好幾條魚被他們切壞了。
「提德,你過來。」阿培塔不情願地叫喚他的名字。「給他們好好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