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之枻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
美酒尊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
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屈平詞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
興酣落筆搖五嶽,詩成笑傲凌滄洲。
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西北流。
李白・《江上吟》。一說是李白三十四歲時的大成之作,此時李白第一次入長安卻不得青睞而氣餒。另一種說法是他晚年的作品,李白晚年不僅受累於安史之亂更得慢性病,難免不振。
昨天讀到李白的這首《江上吟》,愈品愈欽佩「載妓隨波任去留」這句。無論哪個年代,「妓」字一出,總是低俗。更何況還要與之隨波而流,單論這句話形成的意象,不會讓人聯想到一名男子與情婦私奔的浪蕩生活嗎?
然而參照前後文,這句話反而讓我聯想到春秋時代的范蠡。他知道越王勾踐兔死狗烹的個性,吳國滅亡後趕緊帶著西施逃跑,乘舟去到遙遠的齊國。假設范蠡本來就計畫好要去齊國,但途中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誰也說不準。從這一點來看,就挺有「載妓隨波任去留」的味道。反正只要能夠離開這裡,去到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可是網路上對於「載妓隨波任去留」都不是這樣解釋的,或許是我想錯了也說不定。
從另一方面,也能感覺到這句的厲害之處。著述家說:郭璞《山海經贊》裡有句「安得沙棠,制為龍舟,聊以逍遙,任波去留。」載妓隨波任去留和逍遙隨波任去留,都能聯想到范蠡引退。引退是一種逍遙,載妓或許也是一種逍遙,卻比只說逍遙更有畫面。從聲韻而言,載妓也給耳朵帶來更強烈的感覺。
而正是在感嘆功名富貴之際,能把美酒、美女與歸隱聯結。作為「落筆搖五嶽,笑傲凌滄洲。」的最佳證明。本來負面的句子,反倒襯托出正面情感有多強烈。我們可以看到李白展現自己異於常人的獨特,又能讓整首詩的意境保持在文人該有的風雅。這兩部分互相穿插在詩句中,一呼一應,水乳交融。若是少了個性,整首詩即平淡無奇;若是只有個性,那會淪為次文化的非主流人物,就不是我們該學習的榜樣了。而掌握兩者之間的平衡,並發揮得恰到好處,正是李白啟發人心的偉大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