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汪應辰《桐源書院記》說:「是心即書室也。吾能潔修神明之舍以讀吾書,則《論》、《孟》、《庸》、《學》之四書不在方冊,在吾丹府之中矣;六經子史之旨趣不在篇簡,在吾靈臺之內矣。」經學有沒有死,看你的表現咯。
天心:不正確。經學不因我而存亡。我沒出生,經學也存在著。我死掉,經學也不因此死亡。
陳生:沒有這種經學,經學是依附人的解釋和受影響之後的實踐而存在。
天心:就比如朱子好了,難道朱子死掉經學就死掉?沒有朱子還有呂祖謙啊。
陳生:朱子死了,但他的經學影響學生,所以繼續活著。
天心:沒有呂祖謙還有陸九淵啊。
陳生:但是會消散,因為沒有作用了。
天心:你這是縱的看,我這是橫的看。
陳生:經學在今天就是幾乎沒有作用了,剩下文本罷了。
天心:哪個時代都是,難道孔子那時就很有作用?要是經學有很大作用,幹嘛到處跑、到處游說?
陳生:孔子時無經學,經學是後來確立的。
天心:你是今文家,我是古文家,原來就是這麼簡單。
陳生:沒有甚麼家,如果一切剩下形式,那麼連基督教的神的信徒們也就只是Cosplay罷了。
天心:經學什麽時候真正成為內涵了?
陳生:那經學只是形式嗎?那不就是徐復觀說無思想的經學?
天心:在實踐的時候。可是每朝的實踐又不同,而且不完全等同先秦的實踐。這就是損益而已。
陳生:他的同一性和不可取代處是?
天心:沒有,只有相不相信而已。就連普世價值也沒有不可取代處。民主、科學、自由、人權也都是這樣,相不相信而已。
陳生:不可取代,或者說不可迴避,必須必需在哪裡?
天心:沒有任何一種學說是必需的。你不相信民主,誰能強迫?經學也是。
陳生:你還是不明白。用劉XX(教授)的話來說:「我覺得現在可以看的東西太多,現代人甚至可以從電影,漫畫中汲取他們需要的知識和認知。經典的意義何在?為什麼是《春秋》?」那我們都去看小王子就好,不然蠟筆小新也不錯,甚至櫻桃小丸子都有一堆理學內涵的名言。
天心:難道所謂經學時代,意義是考試?經本來就是讀到心裡有意義,有沒有考試或經以外的東西有多少,這重要嗎?論證經的意義,這是沒意義的。因為不相信的人就不認為有論證到。
陳生:那非經不可的地方是什麼?經可觸發的意義,只有經才可以嗎?
天心:你這些問題,不見得在「經學時代」找到你會滿意的答案啊。我自己實行過,覺得可行、有理。
陳生:你這個回答是套套,不見得有滿意的答案,不代表沒有答案。再者,效果有比較好嗎?相信的立基點是什麼?
天心:有啊。比如小孩問你:為什麼要有禮貌?你會怎樣回答?就是「敬」,對那個人心中存有敬,外表自然就有恭,這就是禮貌的來源。
陳生:有理可行的太多了,根本沒有回答到。
天心:對啊,但不能因此說經學已死。答案是有的,但你不滿意。這就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不是有沒有答案的問題。
陳生:文本在,但就是死了,即使有影響,也是幽魂式的。
天心:這樣的定義底下,經學根本沒存在過,所以不用談。
陳生:基本上經書可以觸發的,太多替代物了。這些替代物的創作者也不見得需要依靠經來創作。經的效果也沒有比較好。
天心:漢代也可以信讖諱,魏晉也可以談玄學,唐代也可以談佛學,有理可行的從來不少。
陳生:相信是個人的事,可是如果只在個別人身上,且沒有具備普及他者的特質,那這東西基本精神死了。
天心:個別是多少個?所以我就說,經學從孔子那時就死掉啦,談什麽?三年之葬連自己學生也普及不了。對的,經學對你來說已死了。對歷代所有不信經學的人都已死啊不是嗎?因為對他們來說沒有意義。所以你不如說說看經學在什麽時候不是已死?
陳生:是的,但這種思想史的寫法,只是凸顯各朝特色,這些特色並不影響經典的連續和經學建構的過程。你舉這些例子也很好,恰好可以讓你想一想,為什麼經過了這些思想特色的朝代之後,經學還在?為什麼現當代就不行了?他本來就是一個動態,不是孔子刪經時就存在。立經書博士時才有稍微成形的經學可說。
天心:所以就是考試作用嘛,他們有論證經的不可取代性?
陳生:那這些考試已經廢除了,經學已死。
天心:經學家是很會考試的人?你這個定義很有問題啊。
陳生:古人治學為己,但現實世界人是不可能獨立而不涉及他人的。經的意義,對個人來說,怎樣都可。但如果是封閉性的,那對現代人來說毫無意義。
天心:毫無意義是因為不用考啊,可是經學的意義本來就不止於考試,不然為什麽有些著作可以歸類為專為科舉考試而寫,有些卻不是。而經學家是列出治經的人,而不是把列代狀元、考試專家都算進去。因為經學本來不是只有考試的意義,不然經學、經學家與經學史的定義就無法呼應。你上面講的是考試制度,不是經學。那個考試制度已經死了,但經學沒有死啊。意義的問題還是一樣啊,相信、實踐就有意義,不相信不實踐就沒有意義,這不只是現代人,古人也一樣。按你說的:設經學博士的時代,經對那些無業遊民、白衣秀士、和尚道士一樣毫無意義,任何一個時代裡都會有人認為經沒有意義,那又如何呢?像憲法是公務員考試必考,但我沒有要去當公務員,憲法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但這不能論證憲法毫無意義。何況經的意義已經深入我們的文化之中,我上面問你禮貌的問題,就是說明這個問題你非得回到經不可,可是你不回答,那當然就沒意義啦。
黃生:你們還需要學習神學,你們談的就是護教學談論的問題。
陳生:禮貌與否,當然和經無關係。我們的文化和經的聯繫更可以說沒有直接關係,即使有,也是後來牽扯上去的為多。至於你用憲法來比,你可以明白憲法立於一切法之大本。但是經在今當代並沒有這樣的權威性,所以類比無效。這些不是我個人對經的意義的質疑,而是反經者對經的存在的意義的疑問。結論:廢經。
天心:同樣的問題,大家前提不同,當然不一定有效。所以這個問題也沒有結論可言,你定義的經學已經死了,我定義的經學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