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天心,有個文哲所座談會:「經學史學化的反省與開展」。
天心:有興趣,聽范XX講空話反省反省。范就是文哲所裡大力主張經學不應該史學化的人,但是她自己研究出土文獻為主,美其名古文經。怎麼沒有人轟她不研讀清學?不研讀清學怎麼發揚經學?怎麼沒有人笑她的主張不可行?我笑她自己作為文哲所研究員也不研究經,反而是研究出土文獻。經學=出土文獻?我不是認為出土文獻不是經學,出土文獻裡當然有經學文獻,但不能光研究出土文獻,還要發揚經義。我聽過她兩次宣讀論文,都是講空話。她大聲疾呼不要經學史學化,我就大聲疾呼不要經學出土文獻學化。好好讀經就好。林素英其實做得不錯,她有做禮學普及,跟周何的《古禮今談》主旨差不多,可惜周何就算了吧⋯⋯
陳生:我主張文景以前無經學,經學不是事實的探究,而是文本有機的闡釋。
天心:對,文景以前無經學,漢、唐、宋以後到什麼時候經學就死掉?
陳生:文景以前哪來什麼鬼經學?
天心:沒有經學,伏生是什麼?
陳生:他背書罷了。一般人不受這些東西影響。對我來說經學不是背書,是深入影響社會的一種類宗教的知識活動,就像大馬的那些穆斯林一樣。
天心:你經學史沒唸好。你受偽孔所誤了,伏生從來沒有背書,他是傳經之儒,背書一說,是偽孔先講。
陳生:就是掉書袋的老人。
天心:《史》、《漢》說他傳經,不是背出來的,是有古本的。
陳生:你說看看怎麼「傳」。
天心:啊就拿古本出來,「秦時焚書,伏生壁藏之。其後兵大起,流亡,漢定,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齊魯之閒。」伏生不是藏在腦袋裡。
陳生:那也不是學,學不是保存文本和背書。
天心:那漢代博士跟秦博士差在哪?不都掉書袋的老人?那學是什麼?
陳生:OK,這樣說吧,他可能有自己的尚書學。可文本在哪裡?記載上的確有他的學識記載,但我們看不到,就像釋迦牟尼活著的時候,他的思想不是佛教,更沒有佛經。
黃生:很簡單,秦的博士範圍可大了,根本不是專門研究「經」的。尚書只是眾多學問裡的一種。
天心:因為我認為經學從孔子開始。不用專門研究經啊,有研究就好。
黃生:你沒懂「經」的意思。當不具有任何特殊性的時候,他就是一門普通學問,就像你不會把老莊當經學。
天心:你說「尚書只是眾多學問裡的一種」,所以這已經承認它是「學」。那先假設秦不把經當經,孔子以下的戰國儒家有把經當經就可以。
黃生:這也是不可考的,孔子有經的概念嗎?尤其是「禮」這種東西,對於孔子就像我們現在的法律和國民禮儀規範,不太可能是「經」。
天心:有,但不是孔子當時就有完整的經。比如《春秋》就不是經,後面慢慢完整。
陳生:所以,天心,聽我勸吧,一刀砍下去,文景以前的都是史學,武帝開始才有經學。武帝時學的師承都是後來建構的學術譜系,一堆都是虛構和灌水的,就好像王靜芝,只有他的學生會吹他,《從王羲之到王靜芝》,無比噁心。
黃生:那你說孔子的經是什麼,他是如何看待的?
天心:這可以寫一本書解釋吧,簡而言之,詩、書、禮、易、樂當時已有基本內容,孔子自己用作自我規範和引導,也用來作為教材的重要文獻。這是經學起點。後面公、穀的出現基本上是早於漢代立博士的,所以絕不是漢代立了博士才有經學。公、穀很明顯把《春秋》當經來解。我不認為經學需要被大眾承認才是經學,有少數人繼承着這個想法,經學就還存在着。
陳生:孔子和經當然有關係,但他的經是不是經學的經,即使不是,不會損害經學的宗教性,耶穌即使真的是瑪利亞的私生子,不會影響他帶來的影響和信徒的信。
天心:因為你認為「經學」是死的,所以它的定義永遠只有一種。
陳生:你的定義裡,重要文獻換成主要文獻比較中性吧。
天心:可以。
陳生:換成「公、穀是不同人對春秋的解析」也說得通吧。經的概念是重要文獻?怎麼重要的文獻?聖經是基督教的重要文獻?是這樣嗎?如何重要?怎樣重要?
天心:怎樣的解析也很重要啊,所以不能只說解析。
黃生:非常危險,天心你的界定非常模糊,用這種界定所有教科書全都有經學嫌疑了。
天心:沒有,我很清晰地指出是孔子使用的,不是任何人用的所有教科書都是。
陳生:本來就是要大眾承認才是經學,但是經的成立恐怕和宮廷、仕途有關係,漢代開始來看,經學就是官學的說應該是可以說得通的,到後面因為紙張的發明、印刷術、書籍的普及等等,知識獲得的難度降低,經學才從上層階級往下流動。孔子一開始也不是最重要的,周孔到孔孟。
天心:周公是經的起點之一,孔子是經學的起點。起點就是孔子把當時已有基本內容的《詩》、《書》、《禮》、《易》、《樂》用作自我規範和引導,也用來作為教材的重要文獻。孟子繼承這個傳統,廣泛應用在指導施政方面,經的作用是愈來愈大,並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大。
陳生:你只要從那邊開始,人家史學直接擊潰了。周公和孔子有沒有經手過這些東西都是片面之詞,沒有證據。
天心:經學本來不必完全符合歷史啊,《尚書》哪些篇章完全符合歷史?
陳生:就拿基督教類比好了,只要證明處子不可能懷孕生子,那耶穌就是野種嗎?用醫學攻擊宗教?所以周孔有沒有經手,和經學沒有直接關係,因為經學建構起來,這兩位一直都是象徵性的符號和偶像罷了,你求真,就是死。
黃生:問題非常大,因為天心始終沒有指出儒學從平等的諸子之學脫穎而出變成「經學」的關鍵點。
天心:那在於你怎麼定義經學,不在於我。我認為不是從「脫穎而出」才有經學。
黃生:問題就是你談的是經學而不是儒學,你多想想孟子就懂了。
陳生:我來幫天心解套吧,現在流行的說法是,儒是通學。諸子都是變體,荀子是歸類於儒家中的偶像最後的勝利者,他的學生的學說被秦王運用。現在出土文獻對人性論的研究,也認為戰國晚期就是荀子那套。那你要接受這樣的解讀嗎?所以牟宗三判朱熹別子為宗,那是不理解先秦的實際狀況,其實朱熹還比較契合。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