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子李淵的山西巡狩,以北仁智宮為始揭開序幕,又定西慶善宮。
冬去春來。李淵開始下令於長安南方終南山造太和宮,但卻始終未能決定東離宮。朝中文武皆知,李淵按下不表的東都之議。
比起檯面上的太子,只要李淵一聲令下,東都之主,定會是下一個大唐天子。
就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中,李淵抵達了太和宮。同時,收到了突厥入侵,弘州陷落,總管宇文歆下落不明的消息。
時值武德八年,六月。
往年秋高馬肥方出擊的突厥,無疑是來了一次成功的奇襲。但上至百官,下至庶民,都沒有人感到擔心害怕。只要有戰神毘沙門在,大唐就不會輸。
眾望所歸之下,李建成率領大軍前往幽州,準備迎戰突厥。同時,秦王李世民與齊王李元吉亦各領一軍,往太原協防,以備萬全。
尉遲恭回京之後,并州總管改由張公謹擔任,實則以太原溫氏為首。溫氏對於李淵暗中扶植武氏,頗有不滿,故而在太子之爭中,站在了李世民這邊。
此次出戰,李世民也特別請中書侍郎溫彥博隨行,解其思鄉之苦。當然,最重要是讓溫氏明白,大家是自己人。
大軍抵達太原,自是受到熱烈歡迎。
酒宴過後,李世民也不敢耽擱,隨即召開軍議。
張公謹道:「突厥陳軍馬邑月餘,並無進軍意圖。臣以為應是為守護糧道,以利進取幽定……目前已經打探出突厥的運糧路線,請秦王示下。」
李世民看了李元吉一眼。
對於太原人士來說,當年李元吉的治理並不甚美。而元吉自抵達以來,也是保持低調,沉默不語。此刻雙手抱胸,並不表示什麼意見。
看來,元吉也是成長了不少。
李世民明白,現在的情況,一是按兵不動,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如果是一年前的李世民,肯定會選這條路。勝也好,敗也罷,一切都交給大哥李建成。但是,如今背負著眾人期望的李世民不同。
「我們,去截擊突厥糧草。」李世民很冷靜:「出馬邑東八十里,運糧路線會分為南北二路。我們在一百三十里處動手。」
從出馬邑到分兵之前,必是守衛最嚴謹的路段。
既然會在八十里處分兵,那就表示突厥糧隊一日約行八十。李世民打算在首尾不及之處,發起攻擊。
意思就是旨在騷擾,降低自身的損害與風險。只要能夠影響突厥的運糧判斷,前線也支持不了太久。
但張公謹有些不解,如此一來,不等於仍是將退敵功勞,送給太子建成?
疑惑間,就見到李世民對自己眨了眨眼。張公謹立刻明白,不宜多問。
李世民續道:「元吉負責北路,兩日後先行。南路由我帶兵攔截,約五日後發起進攻。張總管與溫長史駐守太原,以防萬一。」
李元吉沒說什麼,便下去準備了。
這時,李世民方道:「等幽定突厥撤退,我方便進行包夾……張總管,有無適合伏擊之地形?」
張公謹懂了:「北路幽州無,但南路定州則有。」
李世民嘆了一口氣:「是嗎?那也沒辦法了。此次退敵首功,看來只能由張總管拿下了。」
數日後,李元吉與李世民漸次領軍離開太原。張公謹也已探查好伏擊地形,算算日子,也該出發了。
然而,才至半路,張公謹便得急報:太原,被突厥包圍了!
「怎麼可能?」
大唐這邊誰也不知道,佯攻定州的突厥大軍,其真正目標乃是井陘口。
突利可汗的計劃,就是利用宇文歆已死,先取弘州,吸引唐軍的注意。然後拿下井陘口……在中國天下一統的情況下,這條古道並不具備戰略價值。
相對的,卻能讓頡利率領的突厥大軍在神不知鬼不覺之下,抵達太原城。
同時,李世民與李元吉也陷入了危機。
突利根本沒有攻打幽州,就是設下這兩條糧道,等唐軍來截。
「唐軍堅守不出,又要怎麼辦?」當時頡利可汗是這麼問的。
突利表示,「唐軍不出,那我們就是南北合流,摧破太原。幽州的唐軍,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釘住不動。」
頡利那個時候就明白了。
突利這小子,背後一定還有人。所以他才能識破庫莫奚丹的身份,進而定下這樣的戰略。
究竟是誰呢?
被突厥大軍逼入峨口遭擒的李世民,也注意到了。
突利那渾小子,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騎在馬上。而他的身後,有一個明顯不是突厥的人。
但此刻,李世民只想罵人:「突利!當初我饒你一命,放你回突厥,你對騰格里發的誓,都是狗屁不成?」
突利臉色一凜,翻身下馬,道:「我說過,突厥將會成為一個可以幫助你的太陽。」
話音未落,突利已經抽出腰刀,斜斬而下。
李世民還沒反應過來,綁著自己的麻繩,便紛紛掉落。
突利續道:「為了騰格里,我需要兄長的幫助。我說過的,大唐秦王就是我的兄長。」
李世民怒道:「你到底在搞什麼花招?」
突利道:「突厥,被胡神妖佛所控制。現在,妖佛也要染指大唐。只有兄長與我攜手合作,才能免此災禍。」
妖佛?李世民突然覺得這用詞很是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用過這麼激烈的詞語。
「要怎麼合作?殺我大唐成千上萬軍民也算合作?」李世民餘怒未消。
突利語塞。此時,身後那人走上前來,道:「與妖佛導致的百年亂世相比,這點犧牲是免不了的。」
李世民看著那人,「傅太史?」
突利身後之人,便是傅奕。
「沒錯,世民。為了天下萬民著想,你得相信傅太史。」
一名突厥士兵走上前來,揭去了兜鏊。
若說傅奕的出現,令李世民有些吃驚,那麼這個人的面貌,就更是讓李世民魂飛天外了。
來人卻是長孫夜的兄長,長孫無忌。
「好,好,好。」李世民一連說了三個好,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靜點。
看來此事牽連甚廣,況且以現下局勢,也由不得自己不從。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問,傅奕便開始了他關於自漢明帝迎胡佛的長篇大論。也還好李世民擅長聆聽,從冗長的論述中抓取重點,不一會,便理出了頭緒。
「總之,現今東土佛教是被曲解的,被有心人利用來滿足自己的權欲,對中國、對突厥皆是危害。」李世民道:「既如此,只要從天竺取回正宗,加以修正便可不是?」
傅奕忙活了一輩子,還真是沒想過這事。不過老人家也不願意直面錯誤,只是哼了一聲,道:「便是如此,也要你當上天子,才有機會改正。」
突利在一旁早聽得累了,忙道:「沒錯,只要兄長成為大唐天子,我也成為突厥唯一的可汗,一切便可導回正軌。」
李世民聞言,不由心頭火起:「我若能在此戰奪得大功,太子之位唾手可得。現在全軍覆沒,還有甚麼好說?」
長孫無忌接口道:「如果你能拿下頡利的首級,就有可能。」
這確實是個上佳的提議,但……李世民望向了突利。
突利搖搖頭,「我最多就是放你們離去,並且撤退不去支援頡利。但要突厥兵馬倒戈,現在還辦不到。」
說完,突利竟是轉身上馬,呼哨命突厥大軍撤走,只留下李世民三人在原地。
看著突厥大軍如風一般撤退,李世民都傻住了。
傅奕見突厥人離去,也上了自己的馬,不再理會二人。臨走前,只留下一句:「莫要妄自菲薄,你早已不是尋常命格。」
長孫無忌則道:「走吧,如果沒錯的話,援軍應該已經到了。機會稍縱即逝。」
李世民一咬牙,「走就走,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
長孫無忌卻是一臉不解:「你早就知道我是代人,而且我的父親在突厥之中地位非常高,這算什麼秘密?況且我一直在幫你啊!」
李世民當真是有氣無處發,只道:「真要幫我,就該幫我打勝仗啊。」
長孫無忌搖搖頭:「我看起來像會打仗嗎?我能幫你的,只有當上天子這件事。不然你以為你那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麼能始終有這麼多世族支持?」
李世民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