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機殼背面,就是《瘋狂麥斯:憤怒道》(Mad Max:Fury Road,2015)的劇照,因為本片以短短兩小時展現人類的極限與張力,也呈現人性的多種面貌,是我在二十一世紀最愛的電影。《憤怒道》是部美麗的史詩俱作,不僅有壯麗的沙漠車戰(充滿想像力與華麗的拼裝改裝車)、瘋狂的勇士戰鬥(英靈精神)、深邃的神話象徵(出埃及記與北歐神話的瓦爾哈拉)、極致的人性展現(善、惡、自私、大愛)、人類文明的變遷(集權、人權、女性),還有生命議題的探討(環境、資源、能源與文明)。
電影作為一種藝術表現,常常超越單一時間範疇,穿梭於過去、現在和未來,創造出獨樹一格的時空宇宙,也宛若有著無盡長廊的神話迷宮。喬治米勒(George Miller)的《瘋狂麥斯》系列便是極具代表的其中一例,從 1979 年的開啟到 2015 年的重啟,這套系列以其獨特的世界觀與時間維度,塑造出一個殘酷駭人卻也動人心弦的電影宇宙,由一位獨行沙漠的主角麥斯(Max Rockatansky)開展,到另一位女性主角芙莉歐莎(Imperator Furiosa)的加入,無一不展現位於澳洲大陸充滿機油味的沙漠風情,以及決心戰勝惡劣環境的堅毅。
《瘋狂麥斯》(Mad Max)首集(台灣譯名為《迷霧追魂手》)誕生於 1979 年的澳大利亞,當時正值伊朗伊斯蘭革命而產生的能源危機,因為伊朗減少原油輸出,導致油價暴漲,使得各國開始擔憂能源短缺的問題。此時,喬治米勒創造出一個充滿暴力與無政府狀態的後末世世界(post-apocalyptic world)。
在《瘋狂麥斯》的宇宙,主角麥斯原本是位盡忠職守的警員,卻連續歷經摯友與妻兒受到嚴酷無情的暴力殺害,因此失去對於體制的信賴,決定摘掉警徽,抽離體制、並獨身走入荒蕪,他以獨行的寂寞,向好友和至親的愛贖罪,同時實行以暴制暴,直接狠處惡人。麥斯孤獨的行事風格,與極端環境的掙扎生存,使得《瘋狂麥斯》超越一般動作片,宛若社會寓言,反映於二十世紀末,人類對於環境污染、能源危機、以及人性惡化的擔憂。
隨後,麥斯宇宙系列的第二部作品《瘋狂麥斯 2:公路勇士》(Mad Max 2: The Road Warrior,台灣譯名為《衝鋒飛車隊》)於 1981 年上映,這部電影將麥斯宇宙推向高潮,不僅定調《瘋狂麥斯》的宇宙觀,將此系列推向經典,也為喬治米勒獲得首座導演獎(澳洲學院最佳導演)。
在尚未看過二十世紀的《瘋狂麥斯》系列之前,我以為《憤怒道》與米勒的三部前作沒有太多關係,畢竟麥斯已經由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更換到湯姆哈迪(Tom Hardy),且故事還多了一位由莎莉賽隆(Charlize Theron)所飾演的芙莉歐莎,甚且,相較之下麥斯在《憤怒道》的戲份也部分減少。
然而,在看過這三部《瘋狂麥斯》之後,對於第二部《衝鋒飛車隊》真是敬佩不已──感動故事的戲劇性、也驚嘆畫面營造的極致張力,無法想像這是在 1981 年就已經上映的電影。
顯然,米勒自己就是位瘋狂的創作者(米勒原本是位外科醫生,於是,在第一部《瘋狂麥斯》所呈現的外傷,都是寫實的血肉模糊與焦黑),極盡展現車跑速飆、鋼鐵拼裝、與機械車戰的美感。在無政府的沙漠,疾駛著武裝改裝車、在車頭暴虐展示人質、裝備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可怖面具與尖銳鉚釘黑色皮衣,這些幾近野蠻的暴戾元素,無不一一再現於 35 年之後的《憤怒道》,這些,都是讓我們在 35 年之後的戲院為之震撼的原因,也是為《憤怒道》黑白加映版創造出犀利銀光的要素。
與《憤怒道》一樣,《衝鋒飛車隊》呈現能源短缺的世界,人性同時流露著貪婪與溫暖。明明是在資源不足的世界,卻諷刺地充滿著汽油味與爆炸火焰,有群體掌握到稀缺能源,便會受到貪婪者的覬覦,並以此挾持人質。與此同時,溫馨卻隱隱流露,因為那些仍舊揣懷人性良知的人類,在最危急的時候,不顧自己的人生計畫,願意挺身照顧弱者,並且為眾人付出。麥斯在《衝鋒飛車隊》原本計畫終身特立獨行,只要獲得能源,隨即離開群體,但是幾經輾轉,最後他(被迫)發揮人性中的善與愛,成為一位群體的守護者,保護無辜受挾的群眾,甚至照顧其中一位愛慕他的小男孩,象徵性地彌補他在第一集無法親自保護兒子的遺憾。
2015 年,《瘋狂麥斯》重啟,《憤怒道》以現代的技術與視角,重新詮釋經典,並且引入新角色與新元素,以麥斯和芙莉歐莎的對峙與合作、逐夢(遠在東方的奶蜜之地)、對抗(不死老喬與戰爭男孩),延續系列精髓,也融合多項二十一世紀的當代議題──除了二十世紀的能源稀缺,還有土地酸化、植物不生、少子與種母、女性議題(英雄與自救)等等。
延續《衝鋒飛車隊》的主題,《憤怒道》是一部關於人性、生存與堅持的壯麗詩篇,一樣是在充滿暴力與無政府主義的後末世世界。於此,麥斯依舊是位寂寞而無情的反英雄,也是個尋求救贖的迷失靈魂,他不小心介入芙莉歐莎的卡車大逃亡(滿載能源、女性、與一個尚在母親子宮孕育的男嬰),又被扯入一場救贖之旅。最後,麥斯再次成功助人,也在事成圓滿之時,獨自默默離開。
如今,芙莉歐莎已是位深植人心的經典角色。這位女戰士可謂二十一世紀的女性的原型──自律、自信、積極行動、直視困境、戰鬥自救。芙莉歐莎是《憤怒道》的真正主角,她帶領一群代表希望的母親們,試圖逃離來自不死老喬(Immortan Joe,Hugh Keays-Byrne 飾演,他也飾演《麥斯》第一集的重機幫頭目)的殘酷統治與控制,即使身為老喬所建之西方堡壘的指揮官,芙莉歐莎始終懷抱自幼便深埋於心的希望種子,至死追尋自由與正義。
隨著故事前進,我們見證麥斯與芙莉歐莎的狂野冒險,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的戰爭與鬥智,歷經各種改裝的武裝戰鬥車、飛輪重機、械鬥卡車的追逐,折返在同一峽谷路徑的荒謬與無奈,甚至目睹失去母親與兒子的悲傷(呼應在第一集《迷霧追魂手》麥斯所失去的親人),最後,眾人終於看見曙光,手懷種子,播種綠色的大地,自己創建傳說中的東方奶蜜之地。
承襲《衝鋒飛車隊》,也揣懷著與二十世紀《瘋狂麥斯》系列宇宙的雷同元素,二十一世紀的《憤怒道》有著更寬廣的格局。尤其,米勒為我們具體刻畫出屬於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形象──我們可以無畏困境、可以直視恐懼、可以痛哭、也可以與男性並肩作戰。這個時代的女性,無須再留守後方,而是同時可以成為母親,也可以成為一個世代的英雄。
全文劇照/IMDb
責任編輯/黃曦
核稿編輯/張硯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