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篇-2018
2018是正式開始接觸單篇小說類型的起源。當年有嚴重的篇名障礙,雖然現在也差不多哇哈哈哈!
內文粗體字為該挑戰出題者所提供的字句。
「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她如此問道,雙手叉腰,雙眼圓瞪,一臉得不到答案誓不甘休的樣子。
喔我的老天,我當然是愛妳的,可是我們之間確實有些問題……
我想這麼告訴眼前這個生起氣來紅通通圓滾滾的臉頰還是可愛得讓人想捧起來親吻的女孩,但我知道一個絕對的道理,那就是,別和女人講道理,當女人在氣頭上的時候。
但我疑惑的是,情侶吵架時為什麼只有女人能生氣,男人就一定要保持理智?為了做一個好紳士?還是做一條不會吠的狗?
可俗話說,不會叫的狗會咬人。
「我是愛妳的,如果妳相信的話。」
我拍拍大腿起身,留了這麼兩句就離開了。
在我回過頭的前一個畫面,我能看到她攥緊的右拳頭騰出一道一道的青筋,青紅青紅突起的血管像幾條蛇盤繞在她纖瘦白皙的手臂,當我的視野裡沒有她的身影和怒顏,她的聲音卻沒有離開我的世界,她咬牙切齒地吼道:「你走著瞧!你不會永遠都這麼幸運的!」
當我的耳邊也沒有了她的吼叫和哭喊時,就代表我離開了那個我們初次相遇的河邊公園。
我還記得,四年前的那天,也是這樣溫暖的夕陽西下,我在同一張長椅上見到那個穿著白色綢緞洋裝的女孩,徐徐清風吹起她的裙擺,當我向她打招呼,而她抬起頭看我時,那雙瘦弱的膝蓋都被壓出了深刻的紅印子,而她因夕陽而變得更加柔和的臉龐,上頭的晶瑩正閃著輝光。
哭起來就像悲劇的女主角一樣,不失其風采。
她說她失戀了,被男人嫌棄得一文不值,還被拿去跟其他女人做比較。我知道,人人都討厭被做比較,尤其是戀愛中的可憐人。
其實我沒有想過要趁虛而入的,只是命不由我,我要如何壓抑住我的思緒及思念,不能。
我花了兩個小時讓她笑了,而我得到的獎勵就是她的聯絡方式,以及下一次見面的約定。
在她的談吐與哭訴的字裡行間,我牽起她的手告訴她:妳是一個好女孩。
她邊哭邊笑,我邊笑邊替她拭淚。
第三次見面時,她問我,她有沒有資格做我特別的人,我寵溺地摸著她的長髮說:當然有資格,我的公主殿下。
四年了,我曾想過要和她步入禮堂,可是她就像是被惡魔附身一樣,性情大變,總是神經兮兮,東猜西疑,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女人太愛一個人的本能行為,不過就我看來,那也是對男人極度不信任,同時也貶低自己價值的行為。
她會說我不會永遠都這麼幸運的意思是,她在一個月前就懷疑我劈腿,而在三天前她以為自己是在抓姦卻失敗了。雖然我已經強烈、堅定並和氣的告訴過她我沒有背叛她,想當然了她並不相信,而且苦於一直沒有找到證據,情緒時常崩潰,當然看著她、忍受著她崩潰的我,內心也同樣崩潰。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不相信我沒有劈腿?為什麼不相信我是愛妳的?
這或許是創傷症候群吧,因為曾經被劈腿,可是,這個罪不該由我來受吧,憑什麼拿我跟以前的壞男人做比較,憑什麼把我跟那種男人歸為一類,憑什麼……用著莫須有的罪名踐踏著我的人格?
「你害怕嗎?」
他這麼向我問道,在昏暗的酒吧吧檯角落,與身後吵雜的音樂聲及笑談喧囂相比,他的聲音就像雲破天青的那道微光,像天使,明明是那麼溫和輕細,卻又排除一切阻礙來到我的面前,賜予我光明與希望。
可對於我來說,他並不是天使那種美好的存在,而是救世主。
他是我的良師益友,大學時代的死黨,十年了,他一直都安靜地陪著我,然後在我遇上困難的時候,像個救世主一樣出來解救我。
其實,說他是救世主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因為我並不是他的世界,當然他也不是,說他是我的心靈支柱還比較合適。
他溫柔、穩重,學識淵博,脾氣和耐心都是數一數二的好,過去我有一度自卑地認為自己不配做他的朋友,那時我才發現原來他也是會生氣的。如果他是個女人,我一定會愛上他。
「怕,當然怕!」我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酸酒,看著琥珀色的瓊液晃動能讓我的心情平復一些,「說真的我很愛她,不過她真的讓我很失望,我付出的所有就被她一句無法相信給埋進深淵了。嘿,你說,你為什麼不是女人?是的話我們現在都生兩個小蘿蔔頭了!」
「你怎麼不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發出平靜的抗議,奪走我手中的酒杯,就像在示意著要我看他一樣,所以我看他了,他也終於繼續開口:「你說過她就像是悲劇的女主角吧。那麼我問你,你是不是也覺得由你來結束這段感情也是她那個悲劇女主角應得的發展?」
「啊?不……」我反射性地否認,他只是靜靜看著我,而我看著他瞳孔中我的倒影細細思索著,「不是那樣的,我沒有這麼想過!她只有那個時候像悲劇的女主角而已,那麼可憐那麼令人憐愛,在那之後我讓她變成甜蜜愛情劇的女主角了,我並不希望她再次成為悲劇的女主角……」
我有些激動,卻也有些莫名的心虛,不知道為什麼,不知從何而來。從他眼裡閃過的波光我能知道,他發現我的心虛了。
「悲劇正因為有幸福美好的對立轉變才會讓人覺得痛苦,如果從頭開始就是悲劇,那麼到了最後,是無法激起觀眾麻木的觀感的。」他把視線放到手中我的酒杯上,緩緩說道:「就拿羅密歐與茱麗葉來說吧。他們相愛時義無反顧,是那麼勇敢、動人又甜蜜美好,似乎有愛就能突破一切阻礙,可最後,那就是一齣悲劇。愛情並沒有成為他們的武器和盾牌,而是變成毒藥奪走了他們的性命,最後他們雙雙死亡,觀眾以為他們終於能永遠在一起了,如此可歌可泣。但誰又能說得清,他們是否真的一起上了天堂。如果自殺是一種罪,那麼他們一定會下地獄的,而在地獄,又可能讓他們繼續相愛嗎?」
「喂,你這個人真的是……」我愣愣地看著他平靜的側顏,他所說的每字每句都在我腦子裡迴盪著,雖然很想說他些什麼,我卻找不到任何詞彙來教訓他。
如果他並不像是那個你看似熟悉實則一無所知的人,也許相處要容易得多。我突然想起了這句話,這是不知道幾年前我和他抱怨工作中一個表裡不一的同事時,他這麼告訴我的,而我現在想把這段話完完全全地套用在他身上。
其實我真的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理解他了,這個我交往十年的朋友,他的想法總是跟平凡的我不同,可我也總能被他打動,即便他沒有要說服我的打算。我很喜歡聽他說那些不著邊際的話,那些永遠不是他心聲的言論。
跟他相處是一件很累的事,可他就像一個腦筋急轉彎一樣,讓人緊張卻不排斥,反而會更奮發向上,有時候我會覺得我是一個被虐狂,當我這麼跟他說的時候,他竟然失笑著說我發現得太晚了!
「時間是不會等待我們的。」他終於又看向我,輕柔地說道:「你得學會接受加諸在你身上的一切無可抗逆的力量。如果你一直無法做下決定、進退兩難,你消磨的不只是時間,還有自己的理智。當你一直放任災難進行,最後你可悲的適應力只會不知不覺地接受並合理化災難的存在。還記得嗎?你工作的第一年,耗盡心思想出來的企劃書,你充滿自信和衝勁,卻被淹沒在前人種下的樹的茂盛枝葉裡頭,那時候我告訴了你什麼?」
啊?我可悲的適應力?
我認真地思考著他所說的話,以及多年前幾乎被掩埋的記憶。
當兵完進入的第一家上市公司,那家公司每年年末都會例行性的辦理一個活動,只要是公司的職員,不管什麼部門,就算是清潔工也行,都可以提出關於聖誕節的產品活動企劃案。
這件事在我進公司前就知道了,從錄取的那一刻我就在準備了,我跟他討論了好幾回,也不斷厚著臉皮向前輩指教,終於定了案,前輩說我的企劃書一定能獲選的。
而實際上,我這個採購部門的小菜鳥的作品,自然而然地被企劃部一堆大佬們的鋒芒給掩蓋了,正準備放棄的時候,他跟我說了什麼?
……
要想突顯某件事物,就必須著筆它的對立面。
就是這個!
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把所有的企劃書都看了一遍,然後有意無意地表達看法,接著明目張膽的誇獎聲望最高的三部作品,我對那三份企劃書給出了精闢的見解,並且指出不適當的地方以及改進的辦法,企劃部的組長很讚賞我的說辭,問了我有沒有參加這個活動,我不疾不徐地點點頭並且拿出我的企劃書,組長看了之後,給了我極高的評價。
當然,我的企劃也被採用了,但最後我卻拒絕調部門,原因不為別的,我只是單純想要測試我的實力而已。有趣的是,企劃部的組長跟我的感情變得異常的好,就連他把女兒介紹我,我們也順利交往,最後卻以分手收場,組長都沒有怪我,但我還是辭職了,畢竟那個女人太纏人了。
不過,這跟我和她的感情又有什麼關聯?
我不打算埋頭深思,便果斷發問了。
「想是想起來了,不過跟現在的問題有什麼關係嗎?」我皺起眉頭,一邊偷偷把酒杯移到我面前,「我沒有要突顯的東西。」
「是嗎?」他的眼神明顯晃了一下,我知道他發現我把酒杯拿回來了,不過他似乎不打算理會,而是繼續淡淡地看著我說道:「你不想突顯你對她的愛嗎?你所有的付出不是被她否定的,而是你可悲的適應力,你認為一切理所當然,你把這段感情中你對她的愛認定成一個基礎,是本來就應該存在的東西。事實是什麼?事實是你對她的愛,在這段感情中才是隱藏的主角,在一個故事中,你永遠想不到一個在主角每天經過的路上掃地的清潔人員,其實就是主角最大的敵人。」
「到底在說什……」我才要反射性地說到底在說什麼鬼的時候,腦中卻閃過一個念頭打斷了我,我看著他驚訝問道:「那我要著筆的對立面是什麼?」
他嘴角一動,上揚了,他笑了。
「你覺得呢?是什麼東西讓你的愛被埋在土裡,只是默默提供著養分,維持花朵的生命,卻無法讓花開得更漂亮,只能慢慢走向凋零……」他的聲音緩慢而悠長,笑意玩味而深長──
*
我跟她的感情重歸於好,只花了三天的時間。我請了三天特休,帶她把我們交往初期的約會地點都跑了一遍,一邊回憶著當初的我們有多天真爛漫,一邊告訴她那時候我心裡沒說出來的真實想法。
第三天的黃昏,我們在河邊公園的長椅上,她仍舊哭泣著,而我身上的襯衫變成騎士,保衛了她臉上青春洋溢的淡淡妝容不被潰堤的淚水沖垮。
三天前,在他惡魔般可以稱得上誘人的笑容之後,一如往常地給了我希望。
值得一提的是,每種生活模式都會有缺陷,總有一天這種模式會改變。是的,蒙你金言,那像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毒藥一樣的生活模式改變了。
這個好消息當然得第一個告訴他。
「如果哪天我發現自己對女人失去興趣跟性趣了,我一定會愛上你的。」
一開始裝作嚴肅的我說完就笑場了。
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一如既往地勾起「你是笨蛋吧」的笑容。
「是嗎,我很期待那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