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訂製服》：返鄉的並非惡女，原本也沒有一定要復仇

　　《惡女訂製服》原本的英文片名《The Dressmaker》意指裁縫師，係源自改編的澳洲同名小說。片商以「惡女」為本片取名，一方面也許是行銷考量，另一方面，則呼應了片中小鎮人們的父權、傳統與保守視角。

　　事實上，女主角只是時尚而已。

　　如同女主角一身豔紅出現在足球場，導致比賽中的球員分心時，鎮長向警長說：「去阻止她！逮捕她！」警長表示：「依據什麼罪名（逮捕她）？因為她坐著？」

　　是的，一位性感的女性，光是坐著，只要干擾了掌權者想要的秩序，也是有罪的。

　　惡女不惡，她只是美麗。

　　小鎮居民其實多半並不真心覺得時尚是罪惡，所以他們前仆後繼的前往女主角的工作室，訂做讓自己看起來美麗的高級服飾。而直至戀人逝世前，女主角也的確用心的為他們設計及縫製衣物，可見她原本返鄉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復仇。

　　那麼，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回家？

　　電影中，有明擺著寫在台詞裡的答案，也有只用畫面訴說的答案。

　　劇情初始時，許多人，包括女主角的母親Molly、追求她的鄰居Teddy、被家暴的藥師太太Irma，都對女主角為何返鄉表達了疑惑與不解。

　　女主角只對她母親說了實話。她為了兩個目的回來。第一個是：「我需要妳想起我」（I need you to remember me, Mom.)，「只有妳想起來，我才能想起來」（I need you to remember, so I can remember.) 。第二個則是：「我究竟是不是謀殺犯？」

　　這兩個返鄉的理由，都是為了童年記憶的回溯；而她之所以回來面對過往，則是為了重整自我。

　　這個結論，並非隨意對劇情作出的主觀詮釋，因為導演在電影畫面中，很明確的使用了「鏡子」作為階段性的象徵。

　　鏡子在這部電影裡，默默的出現很多次。

　　第一次，是在電影開頭，女主角初次進入老家尋找母親時。女主角在黑暗中打開燈後，老家牆上歪倒和髒污的鏡子映出她的樣貌。

這面鏡子有許多條裂痕，所映出的面貌，是破碎模糊的。

　　第二次，是足球賽後，女主角用輪椅推著母親到鎮外的廢棄物堆裡找尋鏡子，並在返程遇見了鄰居Teddy兄弟。

　　若將鏡子視為女主角「（過往）自我」的象徵，則這段劇情顯得特別幽微。

　　一開始，鏡子是由坐在輪椅上的母親抱著的（象徵女主角的過往由母親持掌），但母親有著抱怨：「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想要這面鏡子，它髒死了」。（這次這面鏡子仍然有著髒污，但不再有裂痕。）

　　而在路上碰見駕著馬車的Teddy兄弟後，一開始Teddy把女主角的母親連同鏡子都搬到了馬車上，但女主角又把鏡子從馬車搬回輪椅上，寧願自己推著走，並拒絕了Teddy的約會邀請。

　　這段鏡子被搬過來搬過去的過程，呼應了後續劇情中，Teddy表達願意照顧女主角（反映在Teddy以他的馬車載著鏡子走，象徵承載女主角的過往），但一開始被女主角拒絕（把鏡子搬回輪椅上自己推）的互動。

　　再後來，則是警長到女主角家檢查包裹，他快樂地披上紫紅色布料對鏡欣賞時，女主角說：「但願我們有更好的鏡子」。（這時掛在家中牆上的鏡子，就是前面用輪椅推回來的那一面，鏡面有著髒污，倒映的影像模糊不清。）

　　女主角的母親說：「外面有鏡子樹」。

　　屋外的樹枝上的確掛滿了各式大小不一的鏡子，警長快樂地飛奔出門，再次對鏡自照，他問女主角：「妳哪裡找來這麼多鏡子？」

　　下一個鏡頭是鄰居Teddy的笑臉。這些鏡子顯然是他找來的。他不但找來了很多面「更好的鏡子」，而且這些鏡子都是乾淨完好的。

　　鏡子樹象徵著Teddy對女主角的愛。在女主角還負面看待自身過往的同時，鏡子樹顯示，在他眼裡的女主角，是她現在美好的樣子；而且，鏡子有很多面，象徵跟Teddy在一起的女主角，她的自我，有各式各樣的可能性。

　　也因此，在鏡子樹出現後，女主角在夜色裡主動走近Teddy住的拖車，答應了他的邀約。

　　這之後，劇情推進的重點變成了過去真相的追溯；鏡子，或者說女主角對自身過往的看法，暫時不再是關鍵。

　　鏡子最後一次出現，是在片尾。女主角離開家之前，導演給她的第一個鏡頭，就是駐足在Teddy為她找來的全身鏡前（也就是警長之前照的那一面）。

　　女主角在片中最後一次的鏡中倒影，是清晰的，不再破裂、模糊、髒污；她穿著一身如同復仇使者的黑色，面無表情。

　　在完整的直面過去，以及再次經歷小鎮人們的惡意之後，陸續失去愛人、親人、友人的女主角，這次真的做下報復的決定。

　　本片許多影評提及各種小鎮居民之惡，諸如荒淫、造謠、歧視、勢利、霸凌等等，作為女主角報復的正當基礎。然而，觀察女主角點火的方式，可以說，其實影片本身已經給出了理由。

　　女主角扔進屋裡的，是點了火的打火機。

　　在Teddy的葬禮舉行時，僅有女主角以及Teddy智能障礙的弟弟被拒之於門外；兩人在室外相依偎安慰彼此時，Teddy的弟弟將打火機交給了她。

　　如同當初在城鎮郊外遇見，Teddy第一次嘗試約女主角出去時所說：「我想妳是為了兩件事的其中一件回來的：復仇，或者我。」（I reckon you came home for one of two things, revenge or……, me.）

　　這段台詞看似搭訕，實則預言；在女主角失去戀人之後，她同時失去了和過往和解的可能，所剩下的選項，也僅有復仇了。

　　最後是筆者小小的感想。

　　為了這篇影評，這部片我看了很多次。這片第一次看的時候，不管是服裝、音樂、劇情都相當的吸睛，但後續反覆播看時，其伏筆之多、層次之細微，更讓人印象深刻。

　　一部片可以做到讓觀眾在首次觀賞和重複播看時，都獲得極大的樂趣，是很不容易的事。為此，身為凱特溫斯蕾的粉絲，這部雖然並不是她表現最好的一部電影，但在她出演的電影中，這部目前是我推薦的第一名。能夠看到自己喜愛的演員，參演這樣的電影，真的是很幸福的事；也誠心希望，影劇產業未來能持續有更多這樣的好作品產出。

　　畢竟好演員，真的需要好作品，才能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