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篇影評在2月中《惡女》竄升Netflix電影排名第一時就寫好了,但我自己很喜歡宋欣穎的《幸福路上》,加上《惡女》觀後感是覺得仍有進步空間,所以猶豫了很久才決定將影評放上來。而我也在反思自己是否有受到「類型」影響而過於「主觀」,因此我決定將《惡女》定調為商業片來評論,同時作為一個觀後感的文字紀錄。
(內文含有《惡女》、《模仿犯》劇透。)
相信不少認識導演宋欣穎的觀影者,對於其獲得金馬獎最佳動畫的《幸福路上》印象深刻,而《惡女》則是她的第二部作品,也是第一部真人長片,講述從事新聞業的主角黃立美(邵雨薇 飾),因為偏見而利用媒體資源,促成「蛇蠍惡女」何秀蘭(林美秀 飾)的死刑,進而反諷最大之惡源自於偏見使然。
《惡女》從主角觀點出發,採用線性單線的敘事手法推動劇情,若說線性單線是為了呈現黃立美受到偏見侷限思考,進而採取一連串的行動,這樣的解讀會是有趣的,但在現實感受下,這樣的安排卻讓劇情顯得較無層次與說服力。不僅是線性單線這把雙面刃,另一個問題則是受到線性單線影響下的其他角色缺乏鋪陳張力。
線性單線是指順時推進的單一敘事線。現今許多商業電影反而多採非線性敘事或線性複線,例如《關於我與鬼成為家人這件事》即是線性複線,整個故事圍繞在主角與鬼兩者的相遇來推展劇情;而台劇《模仿犯》則是非線性敘事,其劇情總是一再反轉再反轉,並且重新回朔推測兇手的犯案手法。對於看慣這些敘事手法的受眾來說,線性單線手法反而顯得過於簡單,導致觀眾無法深入劇情沈浸思考。
回到《惡女》這部電影,整體而言,其劇本架構是流暢的,以黃立美單一視角依循線性敘事順水推進,但在劇情演到何秀蘭因外貌與殺人犯標籤備受世人指責與嘲笑時,大致就可以猜到何秀蘭可能沒有殺人、黃爸會自殺,而這部片主要講是偏見可以殺死一個人,因此我認為線性單線手法會是劇情過於直觀的原因之一。
《惡女》中所有演員的演技,我認為都是有水準的,但整個觀影過程,總會因為角色張力與劇情堆疊不夠而感到太過順水推舟,沒有那種不經意的對話其實暗藏伏筆的偵探遊戲快感,也沒有太多的角色深度刻畫與內心掙扎。
以何秀蘭這個角色來說,如同宋欣穎導演受訪提到自己深受原型木嶋佳苗所吸引,但從觀眾角度來說卻難以在電影中受其吸引,因為觀眾總是從黃立美的角度來認識何秀蘭這個角色,而不是讓觀眾獨立思考甚至受騙,進而一步步認識何秀蘭這個人。若能誘騙觀眾思考或許也是種「惡」的詮釋手法。以台劇《模仿犯》為例,媒體人陳和平一直說出一些嗜血媒體言論,雖然有點怪但又還算「合理」,正當觀眾有點懷疑他時,突然真兇出現了,原以為兇手只有一個,結果陳和平竟是共犯兼主謀。(這裡並非將陳和平類比何秀蘭,而是試圖找出增加觀眾投入劇情的其他方法。)
此外,擁有美貌與社會地位的黃立美,因為性冷感與不擅廚藝而無法拴住未婚夫的心,然而外貌不符主流標準的何秀蘭卻完全相反,能透過床上功夫與廚藝累積豐富情史與財富。兩者鮮明對比的角色設定,意圖帶出黃立美的自卑與挫折,透過憤怒投射在何秀蘭身上,但這部分在劇中僅從兩場「對話」得知:何秀蘭送黃立美內衣那場對手戲,以及黃立美與李檢(鳳小岳 飾)親熱時的口白,整體欠缺劇情堆疊。
如同《模仿犯》的舉例,在《惡女》中並沒有一種反轉再反轉的懸疑感,因此黃立美這個角色也難以說服觀眾,她事業有成,是因為認真上進與媒體素養?還是她本來就是靠製作嗜血新聞而爬到主任的地位?黃立美說自己一直以來總是認真讀書、認真工作,但卻能輕易地因為私人感情做出私闖民宅與帶新聞風向等違背職業道德的行為,其角色設定與所處新聞業的描繪,以及她對何秀蘭的投射,因為角色與劇情的堆疊不夠,讓一切看起來都太過直觀。
宋欣穎曾在專訪中提到,希望透過《惡女》引導觀眾反思台灣社會中女性的性別焦慮與主體性,我認為是很棒的創作動機,但黃立美並未被塑造出「令人又愛又恨」、「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角色形象,因此無法引起共鳴,也較難透過共鳴來達到反思目的。
整體而言,《惡女》劇本中角色與事件的因果關係是合理的,劇情也是流暢的,但就少了點緊湊感與懸疑感,主因是劇情堆疊與角色張力不足,實為整部片可惜之處。儘管如此,還是要讚譽宋欣穎敢於嘗試的勇氣,從《幸福路上》挑戰台灣動畫沙漠,到首部真人長片《惡女》,這些嘗試令人佩服,也期待宋欣穎下一部作品能夠帶來更多的挑戰與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