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車手的這天，也看見自己

當車手得來的錢，不知是否也綁住、侷限了男人和女孩的人生（圖/PIXABAY）

慈祥男人與車手爸爸

上週四傍晚，走去郵局提款機辦事，距離郵局五、六公尺，看見穿粉紅色休閒衣褲、大約三年級的小女孩，在提款機附近蹦蹦跳跳，時而閒晃，時而隨意按無人使用的提款機按鍵，直到畫面顯示錯誤。女孩走向另一台提款機，身體靠著穿白色汗衫，脖子上有金色粗項鍊的男人，男人有時請女孩幫忙按提款機按鍵，用心關照女孩等待時的無聊，兩人的互動溫馨到令人微笑，我心想他應該是她的爸爸吧。走近提款機時，清楚看到剛才那位慈祥的爸爸，在提款機平台放著剛提出的兩大疊千元鈔票，目測每疊約有十多公分厚，當我靠近時，男人把錢往另一側移動，用身體擋住，換了另一張提款卡打算繼續提款。

是詐騙車手?郵局只有拉下鐵門，內部玻璃門和燈是開著的，我要怎麼通報他們?腦子一堆思緒衝出同時，腳步也不能停下，才不會打草驚蛇被提款機前的男人發現。我按著提款機按紐，邊想著，通常車手動作都很快，很機靈；按郵局大門旁服務鈴太明顯，當場打電話給郵局也會被發現，報警也得等我離開現場，說不定他已經走了。四、五分鐘後，事情處理完畢，他還在隔壁提錢，後面有兩三位民眾排隊等待用提款機，大家的表情淡定，好像沒有人發現男人疑似車手。

我想報警，也不想報警

離開現場，希望爭取時間，小跑步到150公尺外的派出所。警察不疾不徐地問我相關資訊，他轉身跟其他同事說，淡淡的說好像是車手（應該蠻常遇到吧）。離開派出所的我，不知道警察是否有出發，是否有盤查到疑似車手的男人。實際上，我想通報的程度大概八成，另外兩成猶豫，不只是因為車手通常抓不到，還有他帶著小孩來提錢，會不會是家裡經濟有困難。選擇通報是顧及，若是小女孩價值觀受到影響，認同可以賺到錢就好，就算透過當車手或其他不法的方式也沒有關係。這樣的人生優先順序，會錯過成為更好的人，體驗生命之美的機會。那些美好或許是，就算在有限經濟或資源條件下，仍對他人困苦有同理心，突破困境的勇氣，相信自己的心。

就像在現實社會的無奈中，仍想辦法對世界好的郵局行員。他是昨天我到郵局寄信，惦記著要請教遇到車手該怎麼辦，負責諮詢的櫃檯人員。當他聽完我的故事，驚訝又不意外的說到，實務上仍需要報警才能有下一步，郵局人員不是執法人員，當下無法及時阻止車手。另外，多數的金融詐騙，等到警方釐清，確認受害者，通知銀行端止付，能夠及時攔截的是少之又少。聽完行員的分析，我無奈地說，這樣以後也不用通報，反正也抓不到。沒想到他熱血起來，勉勵我，還是要做我們能做啊。加碼分享他租房子遇詐騙的經驗，依據他田野調查發現，臉書廣告租屋九成都是騙子。謊稱很多人要租，在約看房之前，要先繳兩個月房租當訂金。他明知是騙子，還是假裝要匯款，拿到詐騙的帳號，原本想要匯一塊錢過去，成為受害者較可以快速合法凍結帳戶，在匯款前一刻他停手了。因為他評估，要是匯款也暴露自己的帳戶，得罪詐騙不知道會不會被惡整，想到他就怕。改打165反詐騙檢舉帳戶，兼顧伸張正義，自我保護的功用。行員的熱情感動著的我，在結束對話前改口說，下次遇到車手，我還是會檢舉，做我們能做的吧!

如果我(他)們有選擇

說這些的同時，反思著，我有沒有不小心成為「不在乎社會好壞的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沒同理心人」、「自以為清高的人」呢？

曾看過新聞報導，會借帳戶給詐騙當人頭的低收入長者、街友（7成街友有工作），當然知道這是違法的事情，但是當下他們處於無法再賺錢的狀態（生病、體弱等），哪怕是要抓去關，都不會比現在肚子餓到無法生存下去來得危急。又或者是，更生人離開監獄後，就業機會、技能、脆弱的家庭支持系統、原先的情緒管理障礙等，是否有所改善，也攸關於未來會再犯的機率。社會容不下，扶持不了邊緣人時，更會走向發展不力的極端。提款機前的男人年紀約40初，體態一般，不知道他面臨到什麼樣的困境，走上當車手的路。能夠有選擇的我們是幸福的，不用考慮當車手與否，是有基礎的生存條件，還有其他資源和支持在身旁，不至於被下一頓飯逼到走投無路。心裡為男人及女孩祝福，能夠獲得更多的選擇機會，在下一次被邀請當車手時，做出對自己更好的決定。

如果是你，會報警嗎?又是怎麼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