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鹿寶貝》你說的話我都想聽

這是系列文章第二篇，如果還沒看過第一篇請走這裡：《馴鹿寶貝》｜創作的界線是什麼？

本系列主要以編劇的視角分析劇情結構，搭配身為觀眾、剪輯的視角，分享我如何觀看本作。

那麼就從《馴鹿寶貝》的驚悚特色進入本文吧。

圖1

「看見她的第一眼，我就為她感到難過。
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我感到她很可憐。」

唐尼(Donny)第一眼看見瑪莎(Martha)，便感到她可憐，過度同情的心理狀態，以及酒吧服務性質，讓他主動請瑪莎一杯茶。

這杯茶對瑪莎而言，簡直是一種心情救贖，使她雙眼發亮、湧入自信，開始滔滔不絕介紹自己：不僅是名大律師，客戶更遍及政商名流。然而，如同唐尼的旁白所說，如果她真如自己所言，那為何她連一杯茶的錢都付不起？

唐尼的理性明白瑪莎在說謊，不過基於她看起來很可憐，他決定不拆穿；順著瑪莎談笑風生的聊天模式，兩人發展出「主顧之間」的友善互動，唐尼對她的同情愈來愈深，因此決定用瑪莎喜歡的風趣對話，屢屢引發她放聲大笑。

外人眼裡，兩人就是調情的伴侶，不久便被酒吧同事和老闆嬉鬧，唐尼被一行人捲入黃色笑話，而他選擇化解的方式，就是讓大家都開心──除了自己。但在那一刻，唐尼發現瑪莎認真看待了，事後狂寫電子郵件給他，想要他早點完成性事的承諾。

以上是第一集前十分鐘。

劇本角度解析

一、陌生人的善意

一開場，唐尼現身在警局，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然開了口，訴說自己被跟蹤騷擾的事實，為了佐證而給警員看信件內容，然而並沒有攻擊性、侮辱性或是任何明確騷擾的字眼，見警員不相信，唐尼說她很需要看醫生，可是當警員問到情況多久了，唐尼說半年，警員驚訝半年了，為何現在才報警？

接著，劇情才進入上文所提，唐尼跟瑪莎相遇的開始。

也就是說，觀眾從一開始就知道唐尼是個優柔寡斷、膽小怕事又同情心過剩的人。即便如此，唐尼卻是一開始就能讓我們感同身受他的選擇：

1. 當唐尼遞熱茶給瑪莎，溫馨的友善態度令瑪莎重拾自信。

我們多少都有接受過陌生人的友善，也當過對陌生人友善的人，生活中都有謝謝陌生人的經驗，因此這個開頭其實讓人能體諒。然而，我們還記得前面唐尼說的跟蹤騷擾的人，於是開始對瑪莎建立盾牌：她究竟是誰？

2. 唐尼的理性明白瑪莎說謊自己是律師，不過基於她看起來很可憐，他決定不拆穿。

我們都有過善意謊言的互動，更何況是陌生人？如果對方看起來已經很慘了，何必拆穿不是真的事情？況且酒吧也是服務業，唐尼只不過是對女顧客好了一些，只不過是一杯茶。

二、同為天涯淪落人

唐尼從蘇格蘭到倫敦嘗試以喜劇演員成名，但台上的笑話總是讓他變成笑話，將近三十歲，卻沒有相關工作收入。於是茫茫人海中，若有人看見自己，就會注意到對方。

為了夢想打拚，然而現實失意的唐尼，就像是曾有夢想的我們，也做不到萬中選一的那個位置，其實相當打中人心；唐尼在她偶爾憂鬱的表情下，暗自描繪她的過去也許很慘，因此再從他的視角看瑪莎時，我們也從唐尼的目光，對瑪莎投以同情，達到某種天涯淪落人的共情。

但另一方面，瑪莎的自信、魔性笑聲和耍嘴皮子的能力，都讓唐尼好奇她究竟是怎樣的人，我想這裡可以解釋為：同樣是落魄的人，為何瑪莎卻能夠如此自信、自在地發光？

當瑪莎說出「逃離現實」的心意，指出唐尼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其實也是在逃避，觀眾開始認同瑪莎說的話，也許她在某方面很適合唐尼，因為唐尼已經愛上她的笑聲。

三、玩笑話

基於可憐瑪莎的同情心，唐尼逗笑瑪莎的調情戲碼，成為酒吧同事、老闆的笑話，唐尼陷入窘境，為了不拉低自己的格調，唐尼選擇用「玩笑話」帶過，然而瑪莎卻當真，以為唐尼承諾要搞定她的性事。

有趣的是，唐尼說不想拉低自己的格調，因此選擇開玩笑，卻是迎合他們的玩笑話，暗示要搞定瑪莎，為什麼呢？

因為唐尼認定自己是一名喜劇演員。

他的專業是逗笑觀眾，因此當他理性思考時，認為自己唯一的選擇是開玩笑化解尷尬，並且還要能夠逗笑他人。

理解了這層意涵，令我感到驚悚。

他沒有意識到，這麼做其實正在拉低自己的格調。他大可用別的方式轉圜，但他選擇讓自己跳入火坑。

這個設計實際上是，當有人執意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現實也會扭曲什麼樣的人事物，出現在自己眼前。唐尼無法擁有台上的舞台，於是生活中盡力想擁有舞台，擁有他的觀眾。

因此他跳入火坑的地方，也就是渴望擁有觀眾的自我陷阱，而那裡，有個忠實觀眾──瑪莎。

既然唐尼開口了，也就不能說瑪莎不請自來吧？

只不過這個結果，並不是唐尼所料想得到的：瘋狂電子郵件的騷擾。

小結

雖然只解析了第一集前十分鐘的劇情內容，但實際上觀眾已經得知了很多訊息，甚至走進唐尼的內、外在結構的不同，劇本、分鏡、走位、剪輯等執行，都相當明確有力。

第一次看到這裡的時候，我還在驚悚感受之中，同時也有看到好作品的興奮感，開始想像如果是在台灣的話，能夠如何做出這樣的劇……不過看到後面的集數，我開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下一篇將會繼續解析第一集內容。

圖片來源

圖1：自製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