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洵視角】他衝我笑

　　手機當鬧鐘的好處是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鈴聲。在被吵醒的狀況下，我會有起床氣，所以設定的音樂偏向輕柔。

　　這也是為什麼五年前被姊姊強制自己出來住時，我沒考慮很久就妥協了，因為她很吵。

　　靠在巨型熊玩偶上，撫摸著毛絨絨的熊肚子，觸感好柔軟好療癒，想到今天有「新人」要進部門，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不甘不願地拖著睏意起床洗漱。

　　從冰箱取出兩顆雞蛋，再拿湯鍋放在瓦斯爐上開火，倒兩滴橄欖油，用軟刷均勻把油抹開，把兩顆蛋打進去，灑點玫瑰鹽。

　　湯鍋鍋底大小合適，可以煎出完美圓形的太陽蛋，設一個三分鐘的計時器，在等蛋煎熟的時間先來泡一杯濾掛咖啡，加入牛奶。

　　黑咖啡太苦了，我喝不下去。

　　滴滴滴滴——

　　蛋白邊緣微焦，變得金黃酥脆，咬下去外酥裡嫩，飽滿圓潤的蛋黃在口中溢出濃郁蛋香，是種讓人感到暖洋洋的味道。

　　抬頭望向牆上的貓咪壁掛鐘，貓尾巴是搖擺設計，隨著秒針左右晃動。確認時間後，我坐在廚房的高腳椅一邊滑手機一邊把拿鐵喝完。

　　等收拾好、換完正裝，距離八點還剩十五分鐘，走到公司綽綽有餘，這棟公寓大樓離公司非常近，上班不用擠電車，大約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

　　推開玻璃門，辦公室的人幾乎都到了，公司沒有打卡機制，不過大家都很自律。

　　「前輩，早安，吃過早餐了嗎？」這是誰的聲音？

　　有點陌生，聲音不低沉卻也充滿共鳴的磁性嗓音，語速和緩溫柔，令人如沐春風，只是這樣舒服的口吻卻帶著淡然疏離。

　　我轉頭一看，是花公子。

　　「嗯。」我禮貌性點頭，徑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印象中我把陪伴部的員工資料放在第一個文件盒裡面，稍微翻找了一下，最後卻在第四個裡面找到，不禁皺起眉頭，不過正事要緊。

　　「西園寺。」

　　「是！」今天她特地綁了高馬尾，臉上的妝濃了不只一點，想也知道是為了誰。

　　沒多看一眼，我將資料遞給西園寺，手在空中懸了半天她還沒有伸手接下，我有點不耐地抬頭，只見她眼神飄忽，期期艾艾地說：「前輩，那個……我、我已經印過了。」

　　阿……真令人煩躁。

　　為何擅自亂動我的東西不歸位？

　　我就說資料怎麼會跑去別的文件盒裡面，這女的有夠沒禮貌，有差這幾分鐘嗎？到底是多花癡，連等我來上班都等不了，非得上趕著去倒貼人家？

　　大量的負面情緒向我襲來。

　　「前輩……」

　　心情有點糟，極度不想說話，打算去茶水間一趟，然而，就在我起身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當真是沒一件事順利。

　　我深深吸一口氣，換上職業語調接起電話，「您好，萬事通陪伴部，我是花見，很高興為您服務。」

　　花見是我在陪伴部的藝名。

　　「我要一個又帥又高的，陪我去相親，只要負責出場就可以了，不用說話。」話筒裡傳來乾脆颯爽的女聲，說話方式也很率性。

　　「請問您貴姓。」

　　「葉月。」

　　「葉月小姐，您好，身高183公分符合您的需求嗎？對於髮色有沒有特別要求不染？」

　　「183公分可以，染髮也行，帥就好。」

　　「好的，那由我陪您去相親，請告訴我詳細狀況好嗎？」我就這樣站著和客戶談完所有外勤細節。

　　葉月小姐想破壞她父親安排的相親，時間在今天傍晚，地點則是銀座的某間壽司店，所有消費均由她支出，條件非常寬鬆，是我最理想的案子。

　　掛上電話，我再次拿起馬克杯，轉身差點撞到人，垂頭一看，西園寺怎麼還站在我的座位旁擋路，我煩躁地繞過她，沒去理會女孩眼中打轉的眼淚。

　　幸好，茶水間沒人，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被摧毀了。明明是她做出不尊重別人的行為，怎麼搞得好像我欺負她一樣。

　　沖了兩包卡路里最低的皇家奶茶，回到辦公室，西園寺已經離開，謝天謝地，而我的桌上添增了許多小甜點，其中一個還黏著便利貼，上面畫了簡單的笑臉，我將它黏在屏風上。

　　今天回去烤個餅乾吧！就烤伯爵口味的好了，我喜歡。

　　時針已逐漸靠近正上方，同事出外勤的出外勤，午休去吃飯的也陸續離開，不一會兒辦公室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這世界怕孤單的人太多了，陪伴部人手不足，所以上層才從離婚部調人過來支援。

　　可是只調了一個人又能如何？

　　不是公司不徵招新人，而是陪伴部的入職條件包含某種程度的顏值，且必須單身，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像我這種外勤業務少的，接了電話就負責把客人需求記錄下來，分派給合適的人，這就是為什麼陪伴部均需背下同事的資料。

　　所以，我大部分上班時間都在與客戶接洽，也不知道西園寺有沒有告訴花公子，陪伴部總有接不完的外線電話。

　　大約十幾通電話後，我覺得自己快要乾枯而死，奶茶早已喝完，雖然那並不解渴。一直坐著身體都僵掉了，我把背挺直，脊椎發出喀喀聲響，打算起來走走休息一下也好。

　　換個清爽的玄米茶來配早上同事送的小甜點，稍微墊個肚子，等著晚點和客人去吃壽司……不對，是去破壞相親。

　　熱水沖下，一股淡淡的茶香飄散出來，大火炒過的糙米氣味，兩種香氣交融，湯色呈淺綠，清淡不苦澀。

　　拉開長桌的椅子，從口袋掏出一個有許多黑色小點的瑪德蓮，是我最愛的伯爵紅茶口味。

　　瑪德蓮口感紮實，滿滿的茶香在口中蔓延，隱隱泛著特有的橘皮清新，蜂蜜甘甜馥郁充斥著整個味蕾，回味綿長，再輕啜一口熱茶，清爽不膩，芬芳雅緻蘊染了整個心情。

　　正當我在享受甜點時，一雙長腿邁入了茶水間，我張著嘴分了心，最後一口遲遲沒有入口。

　　修長的腿到精瘦的身軀，能想像得出西裝下藏著什麼樣的鍛鍊曲線，皮膚白皙透紅，五官深邃，勾勒出稜角分明的臉龐，渾身散發出不羈的氣息。

　　是花公子。

　　許是看得入神，我不知花公子何時也盯著我瞧，直到避之不及的視線與他對上，隔著那副細框眼鏡，輕薄的鏡片使那份疏離感更加顯著。

　　又是那抹虛偽笑容。

　　我埋下腦袋，心中納悶，我又不是女孩子，他對我露出那違背心意的醜笑是想做什麼？難不成「颯太先生」男女通吃？迎合每個人不累嗎？

　　怪他，最後一口瑪德蓮變得有些難以下嚥。

　　用玄米茶將口中蛋糕沖進胃袋裡，起身扔掉垃圾，想補點熱水，但花公子比我更快到達飲水機。

　　花公子的手生得好看，掌心寬大，手指細長，骨節分明，連泡咖啡都能泡出優雅姿態，難怪迷倒這麼多女性同事。

　　這時，他泡完咖啡吹都不吹，直接拿起來就往唇邊送去，我想提醒他小心燙，張開的嘴還沒說出半個字，只見他已輕啜了一口，臉上並未露出痛苦的表情，想來是習慣了，也許人家口腔和喉嚨早就燙出一層死皮。

　　我就想問，到底多渴？

　　看著他清理檯面，讓出飲水機前的空間，我上前回沖茶包。話說回來，我與不熟識的人很少主動說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花公子也沒開口，明明他就是朵交際之花。

　　這詭異的默契。

　　離開茶水間，我們一前一後踏進辦公室，同事突然紛紛湧上，我下意識後退兩步，茶水灑了一點出來，好險沒撞上花公子。

　　「颯太先生，這禮拜五晚上幫你辦歡迎會，好嗎？」

　　不是找我的，卻把我堵在這動彈不得。

　　「當然好，謝謝你們。」

　　「順便也慶祝前輩升主任吧？」我沒注意是誰提議的，一瞬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不用。」我把放在胸口的手帕拿出來，稍微擦拭杯緣，就緊緊握在手上。

　　「那前輩會去嗎？颯太先生的歡迎會。」

　　我抿著唇思考了一會兒，那種場合不去不太恰當，只能低聲應道：「會。」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們終於讓出一條路，放我離開。

　　坐回位置，我把濕掉的手帕攤開晾著，剛才文書部送來葉月小姐的資料，只是忙著接電話沒空翻閱，現在看來是某個集團的千金大小姐。

　　今天這單，難不成要上演被逼婚，然後離家出走的狗血戲碼嗎？

　　千萬別把我拖下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