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奧運選手的相關新聞時,很常看到類似「天才選手」這樣的標題:天才滑板選手、跳水天才、無課金大叔輕鬆打下銀牌……
細看採訪就會知道,每一位天才型的選手,背後都是加倍的苦練。但神童天才的故事戲劇性和話題性都高,宋代就有一篇關於神童的故事:王安石寫的〈傷仲永〉。
方仲永生在世代務農之家,家裡連紙筆都沒有,五歲的時候,突然要求紙筆,即刻寫下一首還不賴的詩(前世記憶??)。這下神童之名一炮而紅,方老爹認為有利可圖,每天領著仲永才藝表演,一路表演到青春期,神童光環不在,到十七八歲,已經「泯然眾人也」。(跟一般人沒兩樣)
王安石用三個字指出神話破滅的原因:「不使學。」強調後天學習先於資質的重要性。
但我認為,文章中還有一個重點:
「不使學」,是誰不讓方仲永學習?
是他那個見識狹隘的父親。
仲永年紀還小,就算資質再好,終究還是個孩子。身邊是否有人能助他一臂之力,讓他飛得更高?這是更大的關鍵。
同樣的故事,在中國也有一個被稱為「現代方仲永」的案例。
張炘煬16歲讀博士,曾是中國年紀最小的博士生。但如今的他選擇在家啃老,媒體酸他「跌落神壇的神童」。
細觀張炘煬的成長過程:
10歲時他跳級參加高考,考上二線大學。師長和他自己都想要重考一年拚頂大,但父親反對,因為要爭取「年紀最小的大學生」頭銜。
13歲時教授幫他爭取了德國留學的機會,認為德國的資優教育更適合他。但德國要求入學年齡至少要14歲,教授說,再等一年去德國吧?父親不肯,堅持讓他在13歲那年考研究所,成為「中國年紀最小的研究生」。
16歲那年他研究北京房價,認為當時房價正適合入場,要求父母買一套200萬的房。父母不肯,兩邊爭執鬧上媒體,最後父母租下那間房,騙他說已購買。多年後,那套房已值千萬。
28歲他終於取得博士學位,工作兩年後辭職在家啃老。
「他們不懂,卻要給你人生指點江山。」理直氣壯的啃老,接受採訪的他,神情玩世不恭,眼裡卻有種憤怒。
每一次人生可以更上一層樓的轉折點,都被親人掐斷。
神童之名不復,只剩下一個蒼白空洞而憤怒的靈魂。
電影「心靈捕手」裡,麥特戴蒙飾演一個憤世嫉俗的數學天才「威爾」。數學系教授在黑板上寫下的題目,整個麻省理工學院的資優生都解不開,卻被學校擔任清潔工的威爾輕鬆解開。
威爾有一群兄弟,平日他們喝酒打架鬧事,但這群兄弟知道威爾資質遠甚於他們,並不希望威爾只像他們一樣在工地度日。當威爾意志消沈,只想跟這群熟悉的兄弟打工度日時,他最要好的朋友查克憤怒了:
「我一天中最棒的時刻,只有十秒,就是從停車到你家門口。每次我敲門,都希望你不在了。不說再見,什麼都沒有,你就是走了。」
查克深知威爾非池中物,真摯的希望好友能離開他們這個圈子,飛的又高又遠。「希望你走了」的背後,是更深的期待。
電影最後,威爾鼓起勇氣追尋自我價值與幸福,勇敢離開了。第二天一早,查克來到威爾家,敲門沒人回應,確定人去樓空後,查克先是有些失落,之後又露出微笑。
你身邊,有這樣不計個人得失,願意推你一把,鼓勵你振翅飛翔的人嗎?
「能使學」的第一步,往往是原生家庭的栽培與陪伴。就如奧運採訪所述,我們可以看到小戴父親對女兒的長期支持與陪伴;李洋說,他的球拍線都是父親拉的,這樣一路相挺的心意。
但,若原生家庭難以給予支撐,交友恐怕是第二羽翼。《論語》裡多次提到「擇善而從之」的交友觀念,這個「善」,我認為除了對方的能力、優點外,還包含了更高的視野,以及能共好的正能量。
朋友不能只是湊在一起相互比爛,相互唱衰。若是有願意鼓勵,甚至諍言直諫的朋友,真的要好好珍惜。
以上,可稱為人和。人和是比物質支援更重要的資源。
但,如果沒有人和,又該怎麼辦?
原生家庭無法選擇,社經背景不易翻轉,這時剩下的,只剩自己。
自己是否有求好的心?自己是否有不甘於此的企圖?
拳擊選手林郁婷為了保護被家暴的母親學習拳擊;來自破碎家庭的黃筱雯在拳擊場上打拚,寫信鼓勵獄中服刑的父親:「他在裡面的時候我寫信都跟他說:『我雖然有獎金撐著家裡,但你也要有點貢獻。』希望我這麼努力改善家裡狀況,有帶給他正面影響。」
她們化身為自己的捕手,同時也成為別人的推手。
資質是先天的,能力和眼界卻須後天積累。「友多聞」,具有宏觀視野的長輩師友能助我們更上一層樓──
又或者,當我們不是那個天才時,也可以像查克一樣,
為朋友脫離泥濘、振翅高飛而微笑,
那個笑,有一個更美的名字──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