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九 • 無線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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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接受副師長的召見後,心裏就不停地期待著什麼時候會改分配到無線排。但也不曉得是連長故意在長官面前敷衍了事,還是另有其它的盤算,即便隔了兩三天,期間也承蒙連長召喚見前去處理基地教案等相關事項,但也不見連長有任何人事上的安排。隨著基地訓練的日期漸近,不擅於排組專業的我,也不免開始擔心了起來。直到某一天的早上,事情終於有了轉圜。

如往常的操課時段,我跟弟兄們蹲在補休室前的空地,練習著「被覆線接續」,一旁突然傳來連長的聲音:

材立!這幾個新兵登高的能力如何?」

連長問著蔡班長,眼睛卻盯著我們這群到部不滿三個月的新兵。

「這兩個還不錯,這幾個還要再訓練,這兩個不行…」班長最後把手指的方向,停留在我跟舜德的身上。

「來,都上臺階!」一聲令下,連長要我們全站上了連集合場外圍,大約半公尺高的石階,每個人的後腳掌都得懸空,看誰的穩定性比較好。

別看這動作很容易,不消十分鐘,小腿就會不自主地抖了起來、不停的上下晃動著。

「媽的,這腿力不行,怎麼訓練的?當然上不了板呀!」連長一個個校驗,說起這一句話時,還故意的停留在我的後面,這著實讓人覺得難堪,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事後,我看到參一被找進了連長室!沒多久的時間,便得到了弟兄們被重新分配到不同排組的消息:

有線排:林樟民林道偉徐瑋伸萬健星張冠緯

無線排:吳舜德陳奕帆朱啟鴻

文電排:陳崴誠

從消息來看,不僅是我們一七三九梯的新兵被重新分配,就連一七四一梯的啟鴻,剛到部不滿半個月的他,竟也能雨露均霑!不像我們這幾個人,在登高場上的日子,至少就超過一個半月,他實在是有夠幸運的。

連長的命令一下達後,各排值星便到有線排的寢室,找蔡材立班長領人:

「學長!我來帶陳奕帆吳舜德…這三個人到無線排去…」無線排的排值星是童中銘班長。

「你們三個人,東西收拾一下,現在馬上搬到無線排寢室!」一見蔡材立班長點了頭,童班長隨即要我們打包好行李。

童班長話說的快,臉上卻沒啥表情,這讓我不禁想起黃中正班長曾說過的,大專兵個個奸詐、心懷鬼胎,反不如一般兵來得樸實好相處。黃班長因為個人因素,沒拿到五專畢業文憑前,就已經休學提前入伍,當時聽他講段話,心裡多少有些狐疑,甚至是覺得他不過是看我們不爽,所以才故意這麼說,如今看到童班長的臉色,當下讓人真得難以捉摸到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無線排的寢室,位在通往「八四六」的戰備道旁,緊鄰著我們堆放黃埔大背包的庫房,是連上幾個寢室中最大的一個。

跟著班長的腳步走進入了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的矮櫃,以及分立寢室兩側的床組。

「你們三個就睡這邊的上鋪,衣服可以擺在牆壁上櫃子裏,平時鋼盔、S腰帶以及雨衣什麼的,就擺到前頭的矮櫃…,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問,放完之後就到連集合場操課!班長一邊指著床鋪,嘴裡不停的交待著相關規定,話一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寢室。

我們忙著把一些日常用品及衣物,依照指示給放到了定位,也不曉得是誰的動作太大?底下的床鋪,竟傳來了說話聲:

「ㄟ~你們動作輕一點啦!還有,東西給我擺好,別隨便搞山崩…」從下鋪突然探出了一顆頭,手裏還抓著一瓶寶健飲料,沒好氣的說著。

「是的!班長!我們會多注意一點!」我跟舜德敢忙點頭賠禮,舜德更是一溜煙的跳下床鋪,去拿班長手上那不知何時掉下去的運動飲料。

「我的名字叫蔡文騫,兩五梯的,我是學長,不是班長啦!」

「聽你們這樣叫,真的很爽!但被其他班長聽到,就『ㄔㄨㄚ賽』了,還是別亂叫!」學長帶著濃濃的台灣國語腔調,差點讓人忍不住的笑出聲。

讓人訝異的,這不是大白天嗎?怎還有人裹著大棉被的躺在床上睡覺?而且還不只他一個人呢。

我的心中帶了點狐疑,卻又不敢多問的,所有東西都放置定位後,三個人帶著操課的裝備,趕緊回到連集合場上集合。

有別於有線排的操課方式,多是蹲在連集合場上接著被覆線或是攀爬在登高場的水泥柱,無線排就顯得斯文些,只需要在連集合場的另一側擺上了幾張野戰餐桌,上頭擺著幾部電鍵、教案,一張摩爾斯電碼圖表,則垂掛在一旁的木架上,儘管器材看起來都有些年紀,但絲毫也影響不了排組弟兄上課的氣氛。

「新進弟兄,你們要不要先介紹一下!我叫黃文明,文化大學肄業…」一個坐在靠近爆破場旁的班長,一見到我們的到來,率先張了口。

「幹!你文電排的 ㄋㄟ~ 賣來鬧啦!」之前曾見過、駕駛五噸半卡車的「豬肚」學長,不等對方把話說完,硬是從中插上了一句。

說也奇怪,這不該是無線排的操課嗎?可圍在野戰餐桌旁的這一群弟兄,除了無線排的人,似乎也包含著文電排多波道排

「別聽他們多嘴!我叫簡庭方,么洞梯、台大化工系畢業,報務士官班報一期結訓…」這班長肯定資深,他話一說出口,無線排的其他弟兄,可沒人敢發出聲音。

「排組裡講究專業,只要你專業強,講話就大聲…」也不曉得是他學歷高,還是專業性強,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但略顯臭屁的口吻,直叫人不敢恭維。

也許是同為高材生的自信!班長話一說完,舜德隨即跟著自我介紹:

「我是清大電機系畢業,么拐三勾梯,除了我之外,家中還有一個妹妹,未婚…」

舜德的介紹,大家一開始還耐著心的聽著,可等到他說起家中的成員時,就有些人按捺不住。

「等等,你說的『未婚』,指的是你還是你妹呀?」一個留著平頭、臉上長著青春痘的學長,忍不住打斷了舜德的介紹,現場頓時歪樓,大家哄堂的大笑著。

「我叫鍾聰旦,兩五梯,旁邊是我同梯,他叫林志祥,大家都叫他『阿祥』」這平頭學長的名字叫鍾聰旦,不僅介紹自己,還順道的提及他坐在一旁的好弟兄。

「你這算哪門子的自我介紹,不敢跟人家說你叫『蔥ㄚ蛋』喔…」正因為感情好,阿祥學長刻意的把聰旦學長這逗人的綽號給翻了出來。

或許是聊開了,接在舜德後面介紹的我,也沒啥人關心起內容,大家只圍著誰家裡有未婚的姊妹,或是誰交了女友等話題不停打轉著。

看著一夥人可以輕鬆的坐著聊天,不僅氣氛沒有有線排操課時的肅殺,也不用搞得滿頭大汗,頭一次覺得當兵也沒有什麼?不過就是摸摸魚,做做體能,反正只要長眼,好像也沒那可怕的嘛!前提是你得佔到好缺!

無線排的操課氣氛是輕鬆、充滿著歡樂,在場的人無不眉開眼笑,唯一的例外,是身為排值星的童班長,臉上始終擺著那一副撲克臉。

 

兩天後的晚上,即便大夥換了排組,但我們這群菜鳥依舊窩在伙房,一起洗著餐桶,分享著生活上的酸甜苦辣。

「你們三個可爽了!從此不用跳『漢堡操』,也不用爬電線桿!現在就剩我們幾個在有線排苦海!」

「那我也要打電話回家,叫我爸媽找人『喬』一下…」原本搓著餐桶的健星,不知怎麼的?突然站了起來,將手裡的菜瓜布給扔到地上,嘴上的話說的可酸了。

大仔真的很不公平,憑什麼你們操課可以坐著聊天,我們就得不斷爬著電線桿!大尾你說是不是?」瑋伸附和著健星,一邊說還不忘轉頭,看著一旁忙著吞雲吐霧的道偉

瑋伸跟健星說的話,聽起來都有些道理,可對於在有線排有一定位置的道偉來說,心底想的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幹!趕快洗一洗啦,要不等回的『夜教』回去晚了,肯定要被班長幹譙了…」為了轉移話題,向來不認真洗餐桶的道偉,彈掉了手上的菸蒂,彎腰撿起了健星丟在地上的菜瓜布,裝模作樣的洗著餐桶。

「這是連長分配的,又不是我們自己決定的!有必要這樣說嗎?」一直在旁低著頭、洗著長官桌餐具的葳誠,終於忍不住的說話了。

我自己並不清楚連長把我分配到無線排,究竟與爸媽請人向副師長關說有沒關係?但自從接任電腦公差後,這些同梯對待我的態度,老早就變得不一樣。原本表面上還能維持著和平相處,但在重新分配排組後,竟成了壓垮友誼的最後一根稻草,現在能跟我聊上幾句的,除了舜德,就只有剛到連上沒多久的啟鴻了。

 

為了應付基地訓練,我整日都窩在電腦室裡幫連長整理著教案,更不用說是晚上的「夜教」。因為數日操課時段的缺席,無線排裡一些好事的弟兄,也開始渲染著我過去的行徑,像是刻意的躲起來摸魚,排裡的專業是一竅不通等,更加深了大家對我的誤解。

陳奕帆,你的話務術語背好了沒?」夜教一開始,童班長見我向值星官報備著「作業」,忍不住的在我離開連集合場前叫住了我。

「Alfa,Bravo,Charlie,Delta…」我快速的把A~Z的專業術語唸了一遍。

「那報務電碼呢?」童班長一見沒能難倒我,改問起了報務專業。

這下可糗了,之前也沒人要我背呀?我支支吾吾的唸了幾個有印象的,但腦子裡其實是一片空白。

「這是排組裡的專業耶,這麼爛,將來怎麼去受『報務訓』?人家舜德都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了,兩天後我要抽問!」班長似乎不管我等回還得去電腦室作業,直接出了考題,讓人不由得壓力倍增。

這一晚我得忙著連長交付的任務,還得等到印表機列印教案時,趕緊抽空背著莫爾斯電碼─

–       A」

「–﹒﹒﹒ B」

「–﹒  C」

緊湊的排程,就連晚點名後的時段也沒放過,一晃眼已經來到該就寢的時間。把文件拿給連長過目後,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回寢室,不自覺的來到了有線排寢室門口,這才發現自己竟忘了早就換了排組。

本想一步離開,卻發現寢室外頭的垃圾桶堆滿了不少垃圾,這可是無線排負責的外掃區,今天怎沒人處理?該是是責任心作祟,把兩大桶的垃圾都打包清理完畢,這才慢慢的走回無線排寢室。

不曉得是不是回寢室的時間晚了,童班長一看到我,就沒好臉色的斥責著:

「都十點半了,也沒見你在電腦室?你人是跑哪去了?還不上床躺平…」我挺著身子,聽著排值星的責罵,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回嘴。

趕緊爬上了床,躺在一旁的舜德,抱著同情的眼光看著我。我試著在臉上擠出了笑容,想讓心底的這片烏雲能趕快的散去,但心裏著實有著委曲,一下子也難以輕易的入眠。

不曉得時間過了多久?小腿冷不防的被拍了一下!我今晚有值「12 – 2」哨嗎?趕緊坐了起來,往床下探出了頭,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瓶飲料給你喝!垃圾場整理的很好~」下鋪站的不是別人,竟是是童班長!手裏還拿著一瓶弟兄們最愛的阿薩姆奶茶。   

「還有,記得十一點起來洗澡,這樣會比較好睡!」即便是那張常見的撲克臉孔,但嘴角不經意露出的笑容,就讓人倍感溫馨。

相較於軍中許多包藏心機的人來說,童班長的面惡心善,倒讓人覺得容易相處些。

 

附記:

無線排裡的士官,多有著大專的學歷,像是童班長就是文化大學畢業的。但比起其他人總愛講些五四三,童班長就是排裡的異數,沒有上電台值班、跟著部隊的日子,總會見他一個人孤單的坐在一旁,心情在想些甚麼,從來都不喜形於色。



一個在1996年參與過海峽飛彈恐嚇軍演的老兵,一字字的寫下軍旅生活中的汗與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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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副師長,我是通信連上尉連長李福萊與二兵陳奕帆前來報到!」 「請進!」裏頭傳來了應答聲。 跟在連長的身後、畢恭畢敬的踏進了副師長的辦公室,手裏的紗門,也只敢輕輕的放下,不敢發出一丁點的吵雜聲。
「排仔~」高排一走上登高場,原本在一旁抽菸的班長,急忙的把手上的菸給扔到了地上、用腳踩熄。 「請問…這是在做甚麼訓練呀?這動作不危險嗎?」高排看著健星努力上著二板,儘管動作拙劣,但略帶特技的模樣,當場讓他看傻了眼。
當我一手接過宵夜,一手把錢放到阿伯那一雙積滿歲月痕跡的手心時,阿伯竟還回我說:「少年ㄟ,辛苦喔!有啥需要夠打吼哇!(有需要再打給我)」,當下就覺得阿伯是打算幾點睡覺呀?為了賺錢還熬夜,真的有夠厲害的。
「ㄟ,師頭仔今日會來嗎?」建忠學長可熟門熟路的,一進門就跟裡頭的學長打了聲招呼。 這把台人員雖是穿了軍裝,可光瞧他熟練的在把台前雕著水果,實在是很難讓人想像,與同是大頭兵的我們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連結。
按著副連長的指示,帶著文件來到了一旁的電腦室,人都還沒進門,裏頭已經傳來點陣式印表機的「嘎…嘎…」作響。輕輕地推開了門,瞧見參一班長坐在裏頭,兩隻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打著。 「咦!你怎會來到這呀?」我的出現似乎是驚擾到班長,他放下手上的業務,帶著狐疑的眼神問著我。
花崗岩之堅硬,往往需要炸藥來將其分解,以前大量開採時,沒隔幾天就會來場爆破,每次爆破所帶來的大大小小土塊、煙霧迷漫,連上就像是被轟炸過般的,除了牆上可見些許石頭碰撞的痕跡,有時玻璃還因此被砸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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