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一上班,法國老主廚見到我立刻狠狠地臭罵我一頓,他一長串噼哩啪啦的口音又重,我被罵得一頭霧水,只知道最後一句他指著我鼻子說:「你下次再敢加班試試看!」
接著換經理,我包包都還沒放下就被叫進辦公室,她也責怪我不應該獨自加班,這樣違反公司規定會面臨什麼懲處她也不敢保證。
當時公司有個機制,防止員工監守自盜,至少要有兩人同時開門上班,也要至少有兩人同時踏出公司大門。
後來董事長也出現,他在總公司聽說這件事就急忙趕來,把我叫去一旁說話,又跟我提了一次公司規定什麼的。
我和他解釋了昨天的情況,我是現場唯一剩下的正職員工,就算留住那兩個打臨時工的妹妹,她們什麼都不會,有什麼差別嗎?多留也只是多付她們薪水而已。
一提到錢,董事長也不得不認同我的決定。但嘴硬的他還是認為我加班太久,跟我說幾個碗留著隔天再洗也沒關係。
「幾個碗?」這時我默默拿出手機,直接把昨天廚房和櫃檯的樣子給他看。我原本拍下這幾張照片只是單純好玩,想說紀念一下人在異鄉第一次加班,沒想到竟然派上用場。
董事長看見照片之後沉默了,最後說句下次不要再這樣就走了。
隔天法國主廚再沒出現,據說因為我的關係,他被董事長唸了兩句,結果脾氣一來就甩門離去不幹了,董事長只好緊急再從家族內部調派一個親信來掌管廚房。我也因此又被調出廚房,重新回到前檯。
這位新主廚是速食店出身,根本端不出先前法國老主廚開出的那些蔬食菜單,加上董事長一味要求成本控制,那些較健康的菜色又全被下架;不少客人發現餐點又變回從前那些垃圾食物,再沒來店裡消費過。
開店至今約莫三個月,業績一直沒有起色就算了,越來越多客人連最普通的咖啡都抱怨起來,客訴的內容幾乎都是飲品風味不穩定,每一次喝到的濃度、溫度甚至容量都不一樣,娜塔莎這才終於注意到女孩們都隨自己的喜好在調製飲料。
有些人萃取咖啡時咖啡粉只用14克、有些18克;有些人打奶昔時冰淇淋只加一小球、有些兩大球;有些人可可加三匙、有些加五匙;有些只裝八分滿、有些裝到與杯緣同高。
明明同桌客人一前一後點了兩杯一樣的飲料,卻是兩杯完全不同的東西上桌,難怪客訴無論如何也接不完。
最後娜塔莎派我製作一份SOP,安排一個時間讓我從頭到尾向同事們示範一輪。所有的成品拍照定案後大家也都試喝過,確認是大眾皆可接受的口味。
自從有了這份紙本的SOP,女孩們就算再不熟悉操作,至少也能端出看著八九不離十的飲品。
塔諾雅一路上都表現出大力支持我的樣子。
前陣子我因為加班時受的委屈,她替我感到忿忿不平還贊同我的作法;我平時和客人的應對進退以及此次內部的飲品統整與技術訓練,她也相當肯定我的能力,開始在聊天時有意無意為我抱屈、覺得公司簡直大材小用。
話鋒一轉,她甚至鼓勵我向董事長提出更多建言,她知道我有很多管理和行銷的點子,一定會比娜塔莎更加出色!
回家後我不停思考著塔諾雅的說法,和L討論過後,便起草將各項對公司的想法條列下來,隔天上班的時候帶去和她分享。她看完之後大膽地說,「你應該直接把這些寄給董事長。」
不妥吧!?這樣做是越級呀。雖然現在的經理非常不適任,但我這麼做的話也完全沒有職業倫理可言。
可是…這是我的機會呀!我如果能往上爬,他們集團那麼大,隨便給我安插一個職位都行,我的工作簽證不就十拿九穩了!
回家後我坐在電腦前思考了整晚,最後決定賭一把,在忐忑不安中按下傳送…。
接下來幾天我不時觀察著娜塔莎,默默揣測她一如往常的行為,也覺得塔諾雅總是有意無意地向我使眼色,但其實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週五那天,又輪到我和經理兩人當班,好不容易捱到快打烊,我正做著櫃檯上最後的收拾工作,此時董事長踏進店裡直接往辦公室走去。
十分鐘左右,娜塔莎紅著眼睛快步走出,將大門鑰匙甩在櫃檯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我連再見都來不及和她說。
董事長拿起鑰匙交給我說道,以後你就先暫代經理的位子吧,正式升遷等我度假回來再安排。
我雙手微微發抖、怔怔地接過鑰匙,頓時心裡五味雜陳,我該高興的呀,但為什麼還有一股熱熱辣辣的罪惡感油然而生?我的臉頰耳朵發燙、心跳加快,整個人步伐輕飄飄可是心卻沉甸甸的…。
當晚,我和L久違地到外面用餐慶祝我的升遷。我從一個打工的小小咖啡師變成櫃檯主管再到代理經理才花三個月。
太快了、太快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