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下香走了之後的十七樓病房內。
和門外歡愉的氣氛不同,留下來的三人氣氛異常壓抑。
鬱金香輕聲的啜泣著,月季花因為突如其來的消息而大腦空白,天堂鳥就像是靈魂被抽走,呆呆的望著虛空。
——欸~所以其實,我兩次戀愛,都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嗎⋯⋯
月季花想著,怎麼自己喜歡的男生一個是自己的家人、初戀還⋯⋯
那則新聞,月季花有看到。
——好險已經事先叫人先壓下去了⋯⋯
為了避免木棉花看到那則新聞被衝擊到,心想「要現在的木棉花想起來,還需要一點勇氣」的月季花,就用自己的權力先把新聞壓下去了,決定再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在告訴木棉花。
所以那則新聞應該只有播過一次,就只能祈禱除了自己,沒有人看到那則新聞了。
——之後再製造一些假象好了,這樣比較能讓人信服。雖然說一直活在虛假的現實也不好,不過這也算是我的一個任性吧。
——不過現在的重點,果然還是鬱金香⋯⋯姊姊和天堂鳥學長的問題吧。畢竟喜歡的人是自己的哥哥,這還真的會有點讓人失落,畢竟就連下定決心「不和姊姊搶」的我,都還是有受到衝擊⋯⋯
月季花一臉擔心的看向鬱金香,後者完全沒有察覺到視線,就這樣一直流著淚。
——什麼嘛⋯⋯!
月季花咬牙,站起身,讓兩人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後,發話:
「我其實喜歡過學長你喔。不過鬱金香姊姊先和你交往了,所以我就想說算了,但是內心其實一直備受折磨喔。原本,我喜歡的是紅景天,不過在讀書會之後,我就改變心意了⋯⋯不過,現在我覺得好受多了。」
在淚眼婆娑的鬱金香以及天堂鳥流露出的驚訝目光中,月季花接著說出了自己真正想講的話。
雖然可能也不是很清楚,說這些話,是為了要確認自己放手是否是正確的選擇,或是只是單純希望姊姊和學長能振作起來。
「因為我和姊姊一樣嘛,我們和天堂鳥學長都是家人,反正只是為了安全著想不能結婚而已,如果姊姊要放手,就給我了,可以吧?反正,大家都是家人⋯⋯!」
聽到這句話,鬱金香的眼睛裡流露出不可置信,以及恍如遭到背叛的神情。
——畢竟我否定了,她和天堂鳥至今建立起來的一切嘛。
彷彿還想為現狀作出解釋,鬱金香斷斷續續的開口說道:
「嗯⋯⋯畢竟、天堂鳥很吸引人,月季花妳會喜歡上他也很正常、不過、那個妳剛剛、說⋯⋯」
「我說,我喜歡天堂鳥『哥哥』!」
不理會因為這句話,眼神逐漸變得空洞的鬱金香,月季花對著鬱金香大吼。
哥哥。
和月季花相處久了的鬱金香知道,那是她特別喜歡的人才會被冠上的辦家家酒遊戲。
接著,月季花說出了埋藏在心裡的部分話語。
「為什麼我喜歡的人總是喜歡上了別人,每個人都說反正我不在意,才不是那樣!我很在意!只是不得不變的不在意!因為在意就會受到心如刀絞的痛苦,我也想要變得像鬱金香姊姊一樣,很溫柔、體貼,總是為他人著想,然後,將所有人的目光永遠定格,成為所有人唯一在意的世界中心!這樣我會好受一點,所以我是『花中女王』,因為女王是最厲害的存在,明明就是這樣——不是應該要停留嗎?視線只是略過,就想說我的努力不值一提!不是只要厲害,就可以吸引天堂鳥學長的注意嗎?因為,他⋯⋯」
「我也很在意!我並不喜歡別人說我很溫柔,因為這樣講的好像我不會在意別人把我的、擁有的事物奪走!我也是人!不是只有妳會受到心如刀絞的痛苦,我也每每不被人家這樣說時,就感覺自己好像整個身體被掏空,被剝奪了生存的權利!我很受傷,因為我重視妳,真的把妳當做妹妹,但是妳卻在內心不停的埋怨我,為什麼不是其他人——我覺得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很可惡,但你們因為我不會反擊或是體諒你們,就專門掠奪我擁有的事物,這不可惡嗎?你們不就是專門欺負素質高而且不會過分要求你們的人,然後對素質低而且還陰晴不定的人低聲下氣的!」
不知道是抱持著什麼樣的覺悟及絕望,鬱金香開始反擊。
「天堂鳥和我差不多,也是這種類型的,所以他才會都沒說話!不要以為人家講話客氣了一點,對你禮貌了一點,你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抱持自己那可恥的思想,踐踏別人對你的包容!還毫不猶豫的騎在別人頭上!」
鬱金香氣喘吁吁的講完了這一大段,並狠狠的看向了月季花,而月季花則是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不過只是從嘴巴裡露出虎牙,緊緊的咬著下唇,並沒有說話。
在一旁目睹兩人激戰的天堂鳥,在讓這火藥味瀰漫的空氣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冷卻後,開口:
「我,確實喜歡鬱金香。但我的擁有者是我,這點我必須糾正⋯⋯我喜歡的不是妳,月季花,但我很感謝妳喜歡上了我,我配不上花中女王,妳也不需要因為我而降低自己的高度。還有,妳剛剛是想要透過這種方式,跟我們說,不用在意身分,和往常一樣相處就好了吧,謝謝妳。不需要故意扮黑臉喔,鬱金香也只是太激動了才會沒看出來。妳剛剛一直用擔心的眼光看著她吧。」
點出的事實,讓空氣中的火藥味多了一絲詭異的氣息。不過,天堂鳥相信那是好的變化。鬱金香稍微收斂了敵意,散發出有點抱歉的氣場,月季花也不再把精力花費在乾瞪眼上,而是將原本想要表達出的想法轉化為語言。
「⋯⋯講出來就沒有效果了啦。不好意思,鬱金香姊姊⋯⋯我剛剛想要透過這樣,讓妳導出⋯⋯」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我很傷心喔。其實這種行為,我感覺也是類似於我剛剛講的那樣⋯⋯不過還是謝謝妳⋯⋯我很慶幸是這樣,因為,我真的把妳當做我的妹妹在對待。」
鬱金香二度打斷月季花的話語,不過氣氛相較於方才,已迥然不同。月季花也從認真的姿態,轉變成為輕鬆閒聊的架勢。不過講出來的話卻顯得格外動人。
「嗯,我也把妳當做我的姊姊。前面說的,我在內心都已經消化過了,我也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那樣,而且姊姊妳在我消化這些情緒的過程中,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講完話後,月季花走進擁抱鬱金香,作為和好的證明。
不過,就在這溫馨的氣氛持續不到多久,月季花又突然出聲:
「不過,要是鬱金香姊姊妳不好好珍惜,我就要拿走了喔。」
知道這是月季花獨有的鼓勵方式,鬱金香輕聲笑到:
「我相信妳。」
就像是被這句話所折服,月季花吐了吐舌頭,一邊說著「我也相信姊姊會好好珍惜的~不過,也讓我見識姊姊的決心吧?」,一邊緩緩退出了這間病房。
心口不一的月季花,露出來看好戲的神情,準備讓這兩人單獨相處一下,自己在偷偷觀望。
「鬱金香。」
就在月季花退出去後,天堂鳥緩緩的喚住了戀人之名。
鬱金香將目送月季花的目光收回,看著天堂鳥。
「就算成為了家人,我們曾經相處的那些時光依舊不變,感情也還是一樣的。」
鬱金香感覺身體某處被溫暖到了,她也回憶起了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
從演唱會到讀書會,再後來出了事故,最後到現在⋯⋯
「我喜歡你。可以讓我,繼續獲得這個權利嗎?」
鬱金香看著說出這句話的天堂鳥,同時說出不變的那個答案。
「當然。」
心裡變得暖洋洋的,鬱金香就這樣,依偎在喜歡的人身旁,繼續體貼的看照著他。
月季花和早早出來的媽媽以及晚來卻及時到達的千日草一起,看著家人幸福的畫面,而後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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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的,你跑這麼快幹嘛,還搶走我的手機⋯⋯」
再離開醫院的路上,月家一行人遇到了儘管氣喘吁吁,卻仍舊一邊抱怨一邊快步走過來的月見草。接著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意外的光景。應該說,他期望那是意外,而非正常的光景。
「啊⋯⋯對吼,結束了呢⋯⋯」
——不可以強迫、家人留下。
這句話在壓抑著衝動情緒的月見草腦中響起。
那是過去雙親對他說出的,不負責任的話語。
——無比正確,確實如此。但我還是想要抓牢現在所擁有的事物。
就算那是趁人之危時,偷拐搶騙來的。
不過一股孤寂之感還是無視想法,在心靈深處擴散開來。
「那要明天去辦理手續嗎⋯⋯?我想,你們應該⋯⋯」
——還好自己上有理性。
——我呢?
——沒有淪落到需要硬搶屬於別人的幸福。
——那我呢?
——「默默的愛」與「自由之心」,無牽無掛、自由闖蕩,我希望能做出,不愧於自己名字的行動及準則。
——那只是標記著的自由!是為了給常常失去東西的我,一個不失體面的理由所編織出的無瑕「心靈」,無法代表任何有關於我的渴望!
願望、需求、理念,以及最原始的渴望在月見草的腦海裡以怒吼般的氣勢盤旋,鮮血直衝腦門,讓他感覺頭暈目眩,且呼吸逐漸急促。
月見草就這樣,聽著在某處的自己對著即將成為回憶的家人說話,身體內在的靈魂卻逐漸沈淪——⋯⋯就像是溺水的人,喪失了求生意志那般,逐漸與更加深沉的黑暗融為一體——
「——爸爸?你沒事吧?」
月季花的聲音將飄蕩在某處的月見草的靈魂重新裝回軀殼,他回過神來,看向喊自己「爸爸」的「女兒」。
要結束——
「你在想什麼,那麼認真?連自己女兒在跟你講話都沒聽到。剛剛是在說,我會帶著月季花去找你們一起住,畢竟她也很想念自己的母親。」
「欸?所以和現狀一樣嗎?」
脫口而出的話看似蠢笨,卻也確實訴說著內心真切、唯一在意的事。月見草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說到。
「當然不一樣。我可以重新和月下香一起住了。」
「雖然其他確實不會改變,不過,你到底想問的是什麼?或是説,你剛剛就只是在想這個?」
在做著不知名表情的月見草身前,千日草傻眼的回答月見草的問題,接著說道:
「畢竟你和我一樣,都是那些孩子們的家人,還是月季花的爸爸⋯⋯雖然會不捨。你確實跟她相處的比較久,但我還是會努力,和你一起做這孩子的爸爸。」
現實真切的話語打破了月見草原先的不安,他為自己的想像力的豐富程度而開懷大笑。
接著,他們所有人恢復正常。
「哼。好啊,你就好好學一學,如何當晚個真正的爸爸⋯⋯」
就這樣,月家一行人,用著歡快的氣氛,走在歸家的路上。
有些時候,或許需要對自己的貢獻及付出,多些肯定及自信。
就這樣,一切事情貌似歸回正軌,回歸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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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監獄那邊的事情塵埃落定,月見草和千日草得以抽身來到醫院。並在千日草欣喜的與戀人久別重逢後,告知女兒現在的情況,搬家的事宜變顯得刻不容緩了起來。
最後決定,由不知某時康復且偷偷溜出醫院的紅景天,以及月家一行人來幫忙解決此項艱鉅的任務。天堂鳥則因為被判斷尚無法出院,所以就沒有一起幫忙了。
對此事感到耿耿於懷,卻又說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鬱金香,就這樣悶悶不樂卻又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搬家作業。由於月家宅邸比較大,最後決定是所有人都搬去月家。
雖然從某些方面來說,由不滅忍的老闆和大巖桐的創辦者這兩個人一起去做同樣的事情,真可以說是實際意義上的冤家路窄。不過或許是因為波斯菊的問題已經獲得控制,千日草已經失去理由……不再需要刻意假裝展露敵意的關係,氣氛看上去並沒有很不和諧或是劍拔弩張。再加上去過監獄後,千日草就知道了白頭翁和旭日藤先前造成的那場車禍,而心中感到有所虧欠,所以也答應了經由月下香回歸,重新恢復正常相處模式的女兒有關合作的事宜。而主要的合作,就是世界新聲的這場表演。當然,更加詳細的事項,會在之後的專門針對這件事情的討論中提出,不過不是現在主要要做的事,所以所有人就很有默契的先將此事擱在了一邊。
雖然,車禍那件事又因為仙履蘭那件事導致出了些小插曲,但最終的結果是一樣的,所以可能是看在大巖桐和仙履蘭家的面子上,不滅忍沒有追究。當然,從另類的角度來看,也有可能是想要賣一個人情。
話又說回原本兩家公司的表面關係。大巖桐和不滅忍之所以原本會把彼此視為死對頭,就只是單純為了讓波斯菊以為「自己殺了月下香,千日草殺了不滅忍」,順便再讓這件事看起來煞有其事,變得能使人信服。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大巖桐的話語——那代表的是「慾望」。
雖然大多數人都將它解釋成「希望有朝一日能讓自己旗下的藝人霸佔整個演藝圈」,不過實際上看在波斯菊眼裡,可能就變成了「希望復仇的慾望」……總結來說,因為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解釋方向,所以千日草就一直將這個名字作為公司的名稱而保留至今。
當然,我真正的「慾望」早就因為家人重新的團員而獲得滿足。
想到這,千日草不由得向前來幫忙的紅景天投去了目光。並在思索片刻後開口詢問:
「就我所知,不滅忍是天堂鳥取的名字⋯⋯你知道為什麼會取這個名字嗎?」
雖然這麼問了,不過我原本預計回答的答案會是「不清楚欸」或是「這我要問哥哥」,結果紅景天卻給出了一個完整的答案。
「……因為鬱金香,和……哥哥、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是在冬天。剛好家母的名字、不滅忍的花語和冬天有些許的牽連,所以就這樣取下了這個名字。」
正懷疑他為何會知道的這麼清楚,紅景天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說道:
「——這些都是哥哥告訴我的。說道這個,對了。您沒有對這個狀況感到疑問嗎?」
聽到這,我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答覆到:
「你是說我們雙方的公司關係不好的事情嗎?我不清楚你們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不過我們就只是單純不想讓波斯菊知道那件事情的全貌,所以才偽裝的看起來像是那樣……如果你是指這件事的話——因為已經沒必要了所以不會——這就是我的答案。」
「呃……爸爸並沒有告訴我們有關那件事的事情⋯⋯相關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對了,請問,能請您幫個忙嗎?」
基於車禍,基本上紅景天提出的請求大巖桐基本都無法拒絕,我抱持「希望不要太刁鑽」的想法,點了點頭並看向了紅景天。
「關於世界新聲……參與的成員我打算拉以前梨園和天堂鳥的人全部一起參加,也希望如果有優秀的藝人,可以在合作時多方交流,也希望如果您們有空的話可以來參加指導。另外有關流程,之後,會在和本公司的高層進行詳細討論,不過現在我目前的暫定是總共三場表演……」
「那部份你們決定就好,我這邊基本上沒什麼問題。畢竟那實際上也是你們的演藝項目,實際上,我們反而比較像是沒有出力就分了一杯羹。」
一邊聆聽著他的話語順道搬運家具,我一邊再次開口,詢問他真正想要說的事情。
「所以,你實際上想要說的是什麼?」
看著這張臉和女兒所喜歡我沒來由想到了一個在網路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問題。
導致紅景天一炮而紅的那首歌「魅影」,究竟是誰的創作?
如果「魅影」最後留下來的「那個」有人戴上,那不就和現在一模一樣了⋯⋯?
最一開始代表的是天堂鳥,現在是紅景天⋯⋯
不禁,我喃喃的說道:
「不會真的只留下了面具吧⋯⋯如果真的這樣我可就一定要幫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千日草的呢喃,紅景天嘴角出現了極其細微的變動,不過除了紅景天自己,沒有任何人發覺。
「所以,請您就當作是『這樣』。這就是我唯一的請求。」
⋯⋯如果真的造成了那樣的損失,我確實無法彌補。
想到這,千日草輕輕點頭,作為回覆。
雖然這就只是搬家過程中的一個小插曲,不過這也導致了千日草今日的偶爾心不在焉,以及多了一道觀察著紅景天的視線。
還有身為類似情形的過來人,對於千日草看待女兒的目光,也造成了些許微妙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