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無還·起》傳說

更新於 2024/08/22閱讀時間約 20 分鐘

「妳們說那有可能麼?一個人屠殺敵軍一千多人,怎麼想都不可……好痛!」

抱怨到一半的湘從自己的床滾落到地上,表情痛苦扭曲地按著剛貼上痠痛藥布的肩膀。

「啊──」

那一聲淒厲的哀嚎,襲兒都不忍心聽下去了。

「我動作會輕一點,妳快坐好!」

逸飛一臉無奈地撕開不知道是第幾片的痠痛貼布。

「妳們不知道雅苑澡堂那個浴池有多大,我可是獨自一人刷了整整一個上午……」

「活該!這種涉及政治和歷史的題目,作答時如果沒把握,寧可不寫也絕對不能寫錯,『劫跡之役』這一題是重中之重,妳竟然敢把地皇那一段寫錯,知識淺薄也就算了,偏偏還犯了歪曲竄改歷史的大忌,簡直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逸飛沒好氣地挑了挑眉。

「但是……一千多人真的不會太誇張麼?確定沒有搞錯多加上一個還是兩個零?」

「搞錯的人是妳!上族學課時妳都在跟周公幽會麼?那些都是基本題!」

一不小心太激動,逸飛貼藥布的手用力拍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

襲兒為湘默哀。

「我上族學課一直都很認真,但是獨自一人殲滅一千大軍這種傳奇故事,未免太誇張了吧?」

終於貼完所有藥布,湘還是不太能接受答錯的考題。

「那妳要如何解釋劫跡的景象呢?」

逸飛雙手叉腰反問。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去過。」

劫跡位於中夏邊關,也是當年的沙場,據說戰爭過後,附近山林已經成為一片淒涼的枯木林,一下雨林底便會淤積成沼澤,是個森寒詭異的地方,已被朝廷列為禁止靠近的禁地。

「雖然十年前的戰爭我們年紀太小沒有參與,也沒什麼記憶,但那些都是真實歷史,即便很難相信……妳說是吧將襲?」

逸飛轉頭以眼神向襲兒尋求附和。

「嗯……」

襲兒牽了一下嘴角,默默垂下眼簾。

當年,她是在場的。十年前的劫跡之役,中夏和東黎的血戰,襲兒不是沒有經歷過。

東黎位於源的東方,與他們中夏一直是亦戰亦和的微妙關係,雙方已經維持表面和平,暗中角鬥的平衡長達數千年。

可惜這種看似穩定的局面並未持續下去,距今約十七年前的初春,傳說中代表天道能掌握生死力量的血池──「終無還」,在中夏的統治地域中再次悄悄現世,儘管只是空穴來風的傳言,東黎大首領卻對血池再現一事深信不疑,在虎視眈眈蘊釀幾年之後,十年前率軍向中夏發動攻擊。

「東黎大首領很厲害麼?」

記得年幼的她也曾經問過這樣的問題。

中夏泰皇擁有神血「躑躅」的力量,可以控制時間和空間,而與之相同的,東黎大首領擁有神血「楓林」的力量。

「當然厲害。東黎無論是一般族人的素質實力,還是統治階層的首領和氏族都比我們中夏強上許多。五千年前的龍吟之戰中夏能夠戰勝東黎,只能說是天命注定吧!畢竟雙方實力相差懸殊。」

當時婆婆是這麼回答她的。

「為什麼東黎比我們強?」

襲兒不懂。

「雖然體內流淌的氣血和力量同樣屬於上古神力,但肉體也不過是凡人之軀罷了。也不知為何,東黎生來就是比中夏強大,中夏的血脈必須經過時間的錘鍊,所以只能是隔代傳承,東黎的血脈卻是代代相傳。」

「什麼是呆呆香腸?」

襲兒傻問。

「是代代相傳,就是一代傳給一代,父母直接傳給子女的意思。」

「那很強麼?」

「兩邊的族人或許差不了多少,但是統治階層的話……」

說到這裡,婆婆有所顧忌地壓低聲音。

「知道古時候東黎大首領『虹異』的八十一個兄弟吧?白、玄、赤、黃、犬、龍、方、風、陽九個大族,每族各有一位首領和八位氏族,九九八十一,而中夏只有三皇和八個貴族,這麼一比,雙方確實實力懸殊。」

年幼的襲兒聽不懂什麼是「實力懸殊」,但她依稀明白是對方很厲害的意思。

東黎人口和中夏差不多,擁有一個大首領,九族首領和七十二個氏族,比中夏三皇和八個貴族強大不少,如此堅強雄厚的族力,他們中夏竟然到現在都還未被滅族,說來也有些奇妙。

「用不著一臉疑惑,以後不幸和對方交手時妳就會明白了。」

婆婆當時似乎是這樣總結的。

那時候的襲兒不會想到,所謂的「不幸」,只不過是相隔三、四年後的事。

十年前的那場戰爭,當時的東黎大首領率領千人大軍氣勢洶洶地攻進中夏,想要爭奪血池的力量。東黎屠殺劫跡,幾乎是殲滅了中夏的軍隊,即將破關而入時,情況忽然出現了轉變。

閉上眼睛,襲兒依然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夜紛飛的大雪,燃燒的火海,流血的山河。

那時,地皇突然現身戰場,儘管披著長長的連帽黑色斗篷,遮住了身形面貌,但背後那一雙幽幽閃爍藍光的火焰翅膀,確實是中夏地皇不錯。

天、地二皇極少主動現身,終年守在皇宮深處,難得現身也不太會露臉,神秘到讓人懷疑他們是真實存在,所以十年前的劫跡之役,地皇的出現震驚了不少人,然而真正讓人吃驚的還在後頭。

瞬間,一切都結束了。

並非結尾太過匆促,而是所有事情都只發生在短暫的一剎那,就像是在作夢一般讓人不可置信。

驀然現身在邊境戰場一角的地皇,靜靜地看了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中夏一族,又望了望另一頭勢如破竹、銳不可擋的東黎大軍,緩緩舉起了右手。

霎時,熊熊的赤紅色火焰肆無忌憚地吞沒了敵軍,如一場短暫又漫長的噩夢,甚至聽不清人們臨死前的掙扎叫喊,頃刻間只剩下大火燃盡的飛灰煙塵,連一塊殘骸都沒有留下,一切便結束了。

一千多人,轉瞬在火海中燒滅殆盡。

連當時年歲算高,擁有強大實力的東黎大首領也在劫跡之役中戰亡。

即便發生了這場慘絕人寰的血戰,中夏東黎雙方元氣大傷,損失千人,也沒有因此被滅族。他們的血脈傳承並不是靠基因遺傳,而是氣血流傳,能源源不絕的傳承下去,所以就算前代英年早逝,也不影響後代的傳承,除非徹底絕子絕孫。

「將襲妳見過地皇麼?」   

湘眨著圓眼睛,一臉期待地問道。

「沒……不算有。」

「那妳至少見過女皇陛下吧?」

「見過。」

「喔?陛下是不是長得很漂亮?」

兩雙燃燒著好奇的眼睛幾乎要將襲兒燒穿一個洞。

「確實是位美人,但是陛下鮮少露出笑容,經常若有所思地遙望遠方。」

「女皇陛下應是太過操心政事了,那樣很容易有皺紋。」

湘關心的重點有點奇特。

「不會的,先皇駕崩,新任泰皇繼承完整躑躅力量的那一刻,外貌將會永遠停留不變,所以女皇陛下在位多年,一直維持著二十幾歲時的樣貌,沒有長過一條皺紋。」

襲兒解釋。

「所以說,女皇陛下擁有二十歲的青春美貌,和四十歲的成熟女人氣質麼?好羨慕呀……」

湘半張著嘴巴沉浸在幻想之中。

「三皇之中,妳只有見過女皇陛下麼?」

逸飛禁不住好奇地追問。

「嗯,只見過女皇陛下。」

「那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倒是見過幾次。」

「什麼模樣?」

襲兒努力回想,記憶卻一片模糊。

「都是在年宴上見到的,距離遙遠,看不太清楚也就沒怎麼在意,只記得是個瘦削的少年。」

「那妳還知道其他皇族的八卦麼?」

逸飛並不打算就此打住。

「這種事情我沒怎麼注意。」

「所以就是沒有了?」

逸飛表情變得有點兇惡。

「讓我想想……地皇似乎至今仍未成婚,聽說是一位淡泊的人。」

「哦!那表示妳還有機會囉?」

「在說什麼呢……」

襲兒苦笑。

「那天皇是什麼樣的人?好像幾乎不曾聽說過有關天皇的消息,連族學課本也沒什麼介紹。」

「天皇為人十分低調,我也沒見過,只知道是一位年事已高的長者。」

「如果是老人家的話,那可能整天躺在老人椅上打瞌睡吧……糟糕!剛才當我什麼也沒說。」

不小心講出大不敬的話,逸飛緊張地四處張望,確定並無外人後才繼續說下去。

「關於太子殿下我倒是有聽說過一些傳聞喔!」

逸飛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

「我聽說他性子冷傲,總是臭著一張臉,不是很好相處,像個刺蝟似的難以親近,該不會是叛逆期吧……」

「誰?誰叛逆期?」

終於大夢初醒,回神過來的湘滿是疑問地望著神秘兮兮咬耳朵的兩人。

「沒什麼。」

「話說回來,將襲妳還知道其他三皇的八卦麼?地皇長什麼模樣?」

「……」

「咦?怎麼了?妳臉色真難看,好像我剛才午餐吃的豬肝。」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襲兒無奈望天。

「不過,天底下有哪個女生會像妳一樣,連自己的男神長得是醜是帥,個性背景如何通通一問三不知的?能欣賞一個人到這般抽象的程度實在不簡單。」

逸飛揶揄她。

「所謂男神,可意會而不可言傳,必須達到心領神會的境界方能體悟其中魅力,外貌個性那種凡俗的東西一點也不重要。」

「說人話。」

「想知道官方資料的話,去翻族學課本就有了。」

「妳說的不會是課本上那張地皇畫像吧?別說笑了,那種美化歷史故事和偉人形象的東西能信麼?說不定本人就是個彎腰駝背的醜八怪。」

逸飛毫不忌諱地笑道。

「不管妳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襲兒回想起族學課本上那張地皇畫像,高大雄壯、英俊威武、氣宇軒昂,彷彿戰神在世,完全符合襲兒心目中的男神形象。

「課本上那位勇猛戰將就是當今地皇麼?」

湘好奇地問。

「這個麼……地皇不是只有一個人,當年出現在戰場的應該是老地皇,畢竟那種強大的實力不像是年輕人所有的,課本上畫的應該是他年輕的時候吧。至於他兒子小地皇,年齡大概和女皇陛下差不多……」

「所以妳喜歡的到底是年老的那位,還是年輕的那位?」

逸飛挑起一邊眉毛。

「我憧憬的只是一個傳說罷了。」

襲兒答的玄乎。

幫湘貼完藥布,三人一道出門吃午飯。午時過半,炙香館內依舊人聲鼎沸,裡面每一家餐館的門口都排了長長的人龍,別說餐館內部,中央的開放座位區也同樣人滿為患。

即便如此,襲兒她們也不打算改往別處用餐。炙香館內部美食雲集,少了華麗裝潢和雅緻氛圍,食物美味程度卻絲毫不遜於高級飯館,最重要的是價錢公道。

「我先去樓上佔位子。」

認清眼前一位難求的景況後,逸飛丟下這句話迅速朝樓梯走去。

「二樓應該還有位子吧?」

旁邊湘的聲音幾乎要被吵雜的人聲掩蓋過去。

「但願如此。」

繞過一堆堆排隊等候的人群,襲兒走到最裡面的店家,等了一炷香才買到她和逸飛的午飯,小心翼翼地端著大托盤,避開來來往往的人群走上樓梯。

「這裡!」

二樓只坐滿三分之二,角落窗邊位置的逸飛正對她招手,襲兒緩緩放下大托盤,將盛滿湯汁的碗公遞給逸飛。

「謝啦!」

逸飛拿起旁邊的竹筷,打趣地盯著托盤上的其他食物,暗自發笑。

「我說妳吃的那是什麼奇怪組合?醬油炒飯和麻辣臭豆腐?跟那個是……小鍋米線麼?」

「別笑我,早上是誰吃稀飯加了一整瓶酸梅湯的,也不怕吃壞肚子。」

「沒辦法,一大早賣酸梅湯的還沒營業,只好用瓶裝的湊數了。」

「重點是那個麼……」

襲兒無奈地笑笑,不想繼續糾結有關酸梅湯的問題,夾起炒飯裡不小心混進去的一塊碎肉末放進逸飛的牛肉湯餃中。

「堅持的素食主義者。」

「我只是不吃陸地上的肉。」

「那妳一定會喜歡我的。」

端著小籠包和鮮蝦腸粉現身的湘拉開逸飛身旁的椅子,夾起一塊粉橘色的滑溜腸粉放到她盤中。

「謝謝。」

「所以說,一會兒吃完飯要去麼?」

逸飛一邊吹涼碗公內的熱湯一邊詢問。

「當然!難得今天下午我們三個都沒課。」

小籠包的湯汁沿著湘張開的嘴邊流出。

「噁──」

逸飛迅速拿出手帕遞上。

「而且今天螢窗軒也沒有我的班。」

湘在源從事的工作和鋼琴專業無關,是在螢窗軒整理藏書和打雜。

「我這個月的薪水也到手了,暫時不用工作。」

逸飛的工作較為自由,是服裝設計師。

「但我下午有很多公事要處理,一會兒就要趕回去了。」

「唉!領公糧的都這麼辛苦的麼?連擠出一兩個時辰都不行?今天中午也是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吃飯的。」

逸飛一邊挖鼻孔一邊思考該如何說服她。

「一起去嘛!我連出遊的乾糧都準備好了,瞧!」

湘笑瞇瞇地從包裡拿出一大袋蘋果麵包。

「這……」

「到山上我們再一起吃!」

「好吧!但最晚酉時之前一定要回來,而且我要先回去拿個東西。」

襲兒看著那一大袋從人間帶來的蘋果麵包,包裝上頭的紅蘋果圖案勾起她過去的回憶。

蘋果麵包是她和湘友誼的起點。初中剛入學時,那些聚集在她和他身上的熱烈目光,以及女生們的竊竊私語都讓她不太習慣。某一天下課時間,她正在複習自學的日文時突然被人搭訕了。

「將離!妳叫作將離對吧?」

同班的短髮女孩很自然地在她隔壁的空位上坐下,拿出一袋蘋果麵包放在她課桌上。

「福利社買的,很好吃喔!」                                                                       

仔細打量女孩的長相,圓圓像是麵包一般粉嫩的面頰,笑起來時像紅潤的蘋果。

「剛好我其實很想和妳做朋友,我叫作袁湘,妳可以直接叫我湘就好,這樣比較親切。」

她往坐在自己斜後方的男孩瞄了一眼,了然於心。類似的女生早已數也數不清,不論是她還是他,遇過的「交朋友」,絕大多數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為何,她愈看愈覺得眼前的蘋果麵包和女孩的臉正在合二為一,甚至對她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對了,將離,能問妳一個問題麼?」

要問一百個問題也沒有關係,面對相似情況她早已應對自如,可以面帶微笑對答如流。

「將離妳多高啊?」

她一瞬間愣住了。

「為什麼問這個?」

「就是因為那個……班上的座位不是按照身高排列,而是老師抽籤隨機排的,所以根本不知道誰和自己差不多高。這樣說有點對不起,但我看妳好像也滿小隻的,有些好奇就問了。」

湘自顧自地撕開蘋果麵包,塞了一塊到她手中。

「感覺嬌小的女生都特別合得來,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妳說是不是?」

朝周圍張望了一下,湘將圓蘋果臉湊到她耳邊。

「偷偷跟妳說個秘密……其實我差一公分才有一米五,但我都對外宣稱我有一米五三了,看不出來吧?妳呢?妳多高?」

湘圓圓亮亮的眼睛充滿期待。                             

「比妳再矮一些吧。」

「噢嗚!那真是太好了,我不用當班上最矮的人了!」

以後還會長高的……

「剛剛在福利社買酸梅湯的好像是我們同班的女生,她長得高,又綁高馬尾,感覺很有氣勢,特別酷。」

「妳是說逸恩麼?」

她若無其事地撕了一口麵包。嗯,好吃。

「妳認識她?」

「算是青梅竹馬,我們的父母彼此是好友。她從幼兒園時就那樣高高瘦瘦的綁高馬尾了。」

「好酷!」

三個人好像就是這樣走在一起的,說起來也是緣分,偌大人間,數億人之中中夏僅約五萬人,這樣小的機率卻讓她們彼此碰見了,彷彿命中注定。

「冒昧請問一下,妳背上背的這是什麼東西?」」

逸飛看著襲兒身後背著的東西,憋著笑問道。

「妳說要回去拿東西我以為是什麼重要物品,結果妳就帶了這個……貓咪布偶娃娃?」

「好可愛!妳還給他穿衣服。」

湘伸手戳了戳襲兒背後的布偶,圓圓胖胖的布娃娃身上套了一件小嬰兒的衣服,串上兩條繩子就變成了背包。

「十三是老虎,不是貓。」

襲兒咧著嘴反駁,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風和日麗,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恬靜的午後,薰風把樹葉吹地沙沙作響,自然舒暢,天空中白雲飄逸悠揚,婆娑搖曳的蓊鬱樹林,清靜幽雅。

「這種天氣好想抓蝌蚪。」

湘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妳在說笑麼?大暑都過了還抓什麼蝌蚪?抓泥鰍還差不多。」

說這話的時候逸飛肯定沒想到湘會當真。

「抓泥鰍?聽起來不錯。」

「妳哪隻眼睛瞧見這裡有泥鰍可以抓了?」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兒去抓泥鰍~~」

湘不理會逸飛,自顧自哼起民謠。

「妳有哥哥麼?」

襲兒這時才出聲反問。

「我沒有哥哥,可是我有個像大哥哥一樣的前輩。」

「大哥哥前輩?」

「是啊!螢窗軒的前輩哥哥,大我一歲,我這兩天腰酸背痛他幫我很多忙。」

「所以他是個親切熱心的大哥哥,還很會抓泥鰍?」

逸飛歪頭。

「不,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抓泥鰍。」

「真是夠了!」

「歌詞只有說抓泥鰍要叫上大哥哥一起,又沒有說必須要是很會抓泥鰍的哥哥。」

「妳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好想打妳。」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抓泥鰍~~」

湘一邊唱一邊轉著圈圈遠離她們兩人。

「喂,喂,妳別跑!待會兒迷了路,叫我們上哪找!」

逸飛一把抓住湘。

「我肚子有點餓。」

又是沒頭沒腦的一句。

「離開炙香館還不到半個時辰妳就餓了?」

「走了一小段山路,已經消化完畢了。」

許久未出聲的襲兒也在這時侯搭腔。

「妳們兩個是在養豬麼?」

三個人很快找了大石頭坐下分食蘋果麵包。吃完後又繼續往更高處的山林走去,一路上未見到任何涼亭、路標,更不用談其他遊人了。

暉山人煙稀少,總有那麼一些仙靈之氣,雖不是真的仙境天界,周圍景色仍瀰漫著一股空靈的氣息。

「對了,方才一路走來見到不少楓樹,倒讓我想起一件趣事。」

走到半路時,逸飛忽然停下腳步。

「什麼事?」

「族學課有提到過,東黎大首領的力量『楓林』,源自於上古時代虹異大首領死後首級化為一片血楓林。而相同的,中夏泰皇的力量『躑躅』,則是源自於古時泰皇於戰爭中慷慨就義,鮮血化為漫山紅花的傳說。」

「確實,中夏泰皇和東黎大首領的力量皆為自身血液,所以力量來源也與血有關。」

襲兒點頭補充。

「聽說東黎境內的聖地正是一片紅楓林,與之相對應的是位於中夏邊境的一株杜鵑樹,傳聞杜鵑盛開時,美不勝收。」

逸飛露出嚮往的神情。

「所以妳想說的趣事是?」

「杜鵑樹啊!中夏邊境不就在暉山一帶麼?傳說中的杜鵑樹肯定在暉山,認真找找也許能看到。」

襲兒聽完不禁莞爾。沒想到逸飛也有這般糊塗的時候。

「即便真有杜鵑樹,妳知道中夏邊境有多大麼?去除模糊的灰色地帶不說,光是綿延幾百公里的暉山山脈就可以說是幅員遼闊,區區一棵樹,想找到根本是大海撈針。」

「不,這妳就不明白了,只要稍微推想一下便可知道,北部的劫跡當年已被燒為灰燼,所以杜鵑不會在那裡,而山脈中南部一帶都有蔦松人民居住走動,卻無人見過,因此也可以撇除,如此一來,就只剩下無人敢靠近的西北邊有可能是杜鵑的所在地了。」

逸飛一臉胸有成竹的表情。

「妳為什麼對杜鵑樹這麼執著?」

襲兒十分好奇。

「那是代表泰皇力量的寶物,身為中夏族人都會想親眼目睹吧?」

「我也想看泰皇的杜鵑樹。」

湘也跟著起鬨。

無論是杜鵑樹還是紅楓林,本身都不具有力量,只是鵑啼和楓林力量的起源之地,倒也不難理解兩人想要朝聖的心情。

「妳們要慢慢找麼?即便找到杜鵑樹,現在也沒有開花啊!」

襲兒並不像另外二人那般充滿熱情。

「雖然很想目睹杜鵑花盛放的美景,但只要能親自看上一眼傳說的杜鵑樹,就算只剩一根枯木,也算是毫無遺憾了。」

「無魚蝦也好,我們想看杜鵑樹。」

面對逸飛和湘鬥志高昂的目光,襲兒只能妥協。

「那就陪妳們一起慢慢找好了。」

三人往林子深處繼續走了半個時辰,沿途景色優美如畫,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幽僻,彷彿走入虛幻仙境。此時正值夏末秋初,又是午後,蓊鬱蒼翠的林子卻無絲毫暑氣,甚至透著些許涼意。

湘突然停下腳步。

「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山風料峭,杉樹林幽雅靜謐,唯美的有些不真實,宛如置身幻境,有一種說不出的迷離詭麗。

「這是冥界的入口麼?」

逸飛不安地張望。

「我們是不是走得太靠近北邊了……」

湘緊張道。

「還是往回走吧!」

「我們剛才是怎麼走過來的?我認不得路。」

「應該是這個方向……」

逸飛隨手指了個方向。

「妳確定?若是走錯真的闖入禁地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硬著頭皮走了。」

逸飛和湘不自覺牽起了手。

「等等。」

一直默不作聲的襲兒攔住兩人。

「我上去看看。」

說完襲兒輕輕躍起,三兩下便登上了一株杉樹頂,她小心翼翼地蹲坐在最粗壯的樹枝上,舉目眺望。

「將襲——妳小心一點——」

湘糊糊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放眼望去,整片杉樹林景色大同小異,襲兒面朝風向試著辨認方位,風中有一股涼涼的濕氣,她豎耳傾聽,依稀聽見淙淙水流聲。

襲兒循著水聲緩緩轉過頭,在層層疊翠間望見一泓清泉。遠處,陽光自樹頂斑駁灑落,蜿蜒的溪水宛若仙女輕飄的白紗,悠然流淌過細碎的卵石,掩映在重疊濃翠之間。

涼風拂面,幽冷水氣寖染一絲淡淡清香。

「……」

襲兒瞇起眼睛。

曲水溪畔,一道細長的影子逆光靜立。一抹清白,似飄渺輕煙,隱於深林一隅,白色的衣角輕飄飄的,如夢似幻。

映入眼瞳的白影,恰若一片墜入水鏡的白瓣,在她心底圈起層層漣漪。

逆著陽光,白影似乎望向了自己。驀地,一股寒意自襲兒體內深處蔓延開來,冰冷地啃蝕著她的肌骨,心尖彷彿被一根冰柱狠狠刺穿,她抓住胸口,緊咬著牙,意識逐漸模糊,只剩下巨大的心跳一聲一聲打擊著她的意志。

「將襲──妳還好麼?」」

恍惚間,襲兒聽見逸飛在呼喚她。寒冷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襲兒顫抖著取下背後的布偶,將十三緊緊抱在懷裡,刺骨的寒氣一點一點消退了。

襲兒喘著氣抬起頭,白影已經消失了,無念無想的一曲清流兀自潺湲。她的額頭積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將襲——妳找到路了麼——」

逸飛的呼喚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襲兒一激靈,重心不穩從將近四十丈高的樹頂掉了下去。

「嘶──」

滾倒在落葉堆中的襲兒雖然著地之前施了一點內力作緩衝,卻還是痛的直不起身子。

「妳是在上面瞧見洗野浴的猛男了麼?搞成這副模樣。」

好不容易拉住逸飛伸出的手臂站起一半,聽到這句話的襲兒又再度跌坐地面。

「該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妳臉色怎麼這樣蒼白?妳到底看見了什麼?」

「沒有,沒事兒。」

襲兒搖搖頭。

「我知道回去的方向了,但是沒找到杜鵑,對不起。」

「沒關係,杜鵑就算了。」

湘說完,三人陷入沉默。樹林一片幽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森森寒意。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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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我聽到了。他的哀痛,他的無奈。含淚的訴求,及那種深深隱藏著悲痛的埋怨。無法抗拒的壓力,卻不斷一塊一塊曡在身上。
「嗚……痛!」我苦撐了很久,最後還是叫了出來。 雖然我努力地咬著牙了,可是真心撐不住呀,緊緊抓著被單,冷汗隨著滴滴落下。 「小安,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一旁的娃娃姐重複著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安撫。 「啊~好痛,快要忍不住了!咕~血都流出來了,要死翹翹了呀!」 一道帶著些許歡喜又有些過激的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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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聲吶喊近在耳邊,雙眼仍疼到睜不開,潘文雙與安奉良掩目伏身,不知如何是好。另兩人同樣滿臉的紅粉淚水,好在感官過人,察覺吹上右頰的風勢加快,桓古尋拔刀一斬!當先衝上的追兵腰部冰涼,上下半身旋即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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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結束的是痛苦 不是生命
有些傷痛,即便說出來了 也未必會有人能真的可以感同身受吧 因為,他們未真的經歷過 也或許,只是因為,他們沒好好學習。 但,有太多傷痛,也會因為太痛太痛 最後只能用強顏歡笑掩蓋 直到用裝傻麻痺了。 現在能慢慢感受到… 雖然祢是那樣的離去… 可是,我卻似乎能緩緩隱約到 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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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無雲、明月照耀,銀白的光輝帶著一絲清冷,晚間的空氣彷彿也隨之染上寒氣。 嘩的一聲,冷水當頭淋下,沖掉沙赫亞一身的血污汗水。英挺的眉緊緊皺起,青年雙臂撐在馬廄的牆邊,繃緊了傷痕累累的身軀,寬闊的肩背微顫。晶瑩的水珠順著肌肉的線條滑落,沾上血的顏色,透著淡淡的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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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痛,太痛了。心被擊碎。站在雲頂的我傾身一倒。從遠處觀望的話,我正緩緩地墜落,直到墜入地府。 能感受得到,我的靈魂已經被撕扯抽離。只剩下一副驅殼,於空中自由落體。我滿不在乎地任由它墜落,就像最後之花火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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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聲明與警語: 本文係由國泰世華銀行邀稿。 證券服務係由國泰世華銀行辦理共同行銷證券經紀開戶業務,定期定額(股)服務由國泰綜合證券提供。   剛出社會的時候,很常在各種 Podcast 或 YouTube 甚至是在朋友間聊天,都會聽到各種市場動態、理財話題,像是:聯準會降息或是近期哪些科
我聽到了。他的哀痛,他的無奈。含淚的訴求,及那種深深隱藏著悲痛的埋怨。無法抗拒的壓力,卻不斷一塊一塊曡在身上。
「嗚……痛!」我苦撐了很久,最後還是叫了出來。 雖然我努力地咬著牙了,可是真心撐不住呀,緊緊抓著被單,冷汗隨著滴滴落下。 「小安,忍耐一下,很快就好了。」一旁的娃娃姐重複著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安撫。 「啊~好痛,快要忍不住了!咕~血都流出來了,要死翹翹了呀!」 一道帶著些許歡喜又有些過激的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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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聲吶喊近在耳邊,雙眼仍疼到睜不開,潘文雙與安奉良掩目伏身,不知如何是好。另兩人同樣滿臉的紅粉淚水,好在感官過人,察覺吹上右頰的風勢加快,桓古尋拔刀一斬!當先衝上的追兵腰部冰涼,上下半身旋即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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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結束的是痛苦 不是生命
有些傷痛,即便說出來了 也未必會有人能真的可以感同身受吧 因為,他們未真的經歷過 也或許,只是因為,他們沒好好學習。 但,有太多傷痛,也會因為太痛太痛 最後只能用強顏歡笑掩蓋 直到用裝傻麻痺了。 現在能慢慢感受到… 雖然祢是那樣的離去… 可是,我卻似乎能緩緩隱約到 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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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無雲、明月照耀,銀白的光輝帶著一絲清冷,晚間的空氣彷彿也隨之染上寒氣。 嘩的一聲,冷水當頭淋下,沖掉沙赫亞一身的血污汗水。英挺的眉緊緊皺起,青年雙臂撐在馬廄的牆邊,繃緊了傷痕累累的身軀,寬闊的肩背微顫。晶瑩的水珠順著肌肉的線條滑落,沾上血的顏色,透著淡淡的腥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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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痛,太痛了。心被擊碎。站在雲頂的我傾身一倒。從遠處觀望的話,我正緩緩地墜落,直到墜入地府。 能感受得到,我的靈魂已經被撕扯抽離。只剩下一副驅殼,於空中自由落體。我滿不在乎地任由它墜落,就像最後之花火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