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節,
深夜裡跟朋友聊到了緣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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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六年級畢業那個暑假,我被我媽送去了英文補習班說要好好銜接一下國中的課程,一直不喜歡適應新環境的我原本蠻抗拒這一切的,一直到我在教室裡看到了小六同班但是不熟的同學也坐在教室一角,說實在的熟不熟這感覺是比較級的,比起教室裡其他陌生的小混蛋,這同學簡直是我那仲夏中的浮木。
「大頭!!!」其實我從來沒叫過他的暱稱,喜孜孜的衝到大頭旁邊後槌了他,大頭看到我以後愣了一下笑說:「哇塞我們媽媽很有默契哦~」,從那個時候起大頭直接從同班同學晉升為麻吉。
大頭的成績很好,我有點忘記了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被叫大頭,當時大腦還沒開發的我連代名詞怎麼用都搞不清楚,是大頭幫我寫作業,我才hold過了每一次的上課,但考試的時候倒是死都不給我看答案,在夕陽灑紅的回家路上,我毫無羞恥的問:「你剛剛考卷為什麼不給我看啊,功課都幫我寫了說⋯」
大頭是少數比我高一點的同年男生,他瞥了我一眼:「幫妳寫功課是我複習兩次,是我賺到啊,那當然沒問題,考試給你看我有什麼好處?」說完還鼻子略嗤了一下,我這時候才知道他真的是個勢利的超齡王八蛋,我驚怒之下:「以後你別想碰我的作業了!」,實證了憤怒之下產出的語言通常都是非常意義不明的反擊,講的好像我的作業有人排隊搶著寫一樣。
「不碰你作業我功課一樣能很好啦。」他還是那不可一世的回答,眼神飄移地看著沿著巷子磚牆停著的老舊賓士,心不在焉的回嗆一樣可以嗆得別人沒辦法回嘴。我一直都喜歡聰明的人,即使我不是聰明的人,也許自己缺少什麼就會喜歡什麼吧,12歲實在不是很懂什麼小情小愛的事情,我只知道我的功課還是想給他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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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當了一個多月的暑假麻吉,一起升上了同一個國中。有一天去上補習班時,因為年代久遠這邊記憶已經有點不清楚了,只有印象走入補習班後看到一個年輕女老師眼眶紅著聽著另外一個老師在講事情,我湊過去聽,他們說大頭去參加英國遊學團的時候摔下山谷死了。
還記得聽到這句話時的心情蠻平靜的,那時候死亡離我是一件太遙遠的事情,我無法馬上理解大頭死了這件事情代表什麼,並沒有崩潰、難過或是傷心,只感覺到教室裡我們兩個常坐的老位置,為什麼今天會這麼寬敞到讓我覺得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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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的告別式很快就安排好了,我跟國小同學們坐在靈堂裡看著大頭的照片掛在正上方,主持儀式的人叫我們別哭,不然大頭會捨不得我們,他會走不了。聽到這邊我還想笑出來,心裡想著:「大頭才不會捨不得我哭,他是個機掰人。」
這一切依然對我來說太不真實了,就算我已經坐在大頭的靈堂裡面,還是覺得他只是出了趟遠門,並不是真的永遠離開我,我也不過幾個月沒聽到他對我酸言酸語而已,還不至於想念啦。
一直到回憶錄跑馬燈放照片時,我看到大頭的媽媽居然有把我們倆的合照放上去,裡面的我們都在笑,此刻我突然想起每個傍晚跟他一起回家時,火紅的夕陽照在他的臉上,總是抓緊機會羞辱我,永遠都笑著說:「你英文上這麼久,到底有沒有用啊?」的那個他真的永遠不會回來了耶。
當下有一種難忍的異樣心情湧上心頭,頭低下去,再抬起來的那一刻突然哭的我自己也措手不及,本來還在嘻笑打鬧的一群12歲小孩跟傳染病一樣此起彼落的紅了眼眶吸了鼻子,但大家謹記著不要哭的鐵律,我卻沒辦法停止「意識到我很傷心」,我不想哭出聲音於是彎著腰把頭埋在大腿上,跟不要哭的鐵律無關,單純是覺得如果我讓大頭知道我在哭,那我當下也會知道,「大頭的確不會捨不得我哭,不然他怎麼捨得就這樣離開一切?」
今天是2019年4月5號清明節,
從大頭登出人生到現在已經14年前了,很多細節我記不起來了,但卻莫名的記得斜陽西下時的火紅,記得跟他回家路上一來一往的對槓,記得他不需要動到多少腦袋就可以跟我對話,眼睛會游移看著路邊景象的表情,記得補習班的老師讓我們學英文的時候不小心撥放了奪魂鋸III的電影長達十分鐘,上完廁所後回來驚恐的臉讓我們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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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我犧牲半小時睡眠時間來給你一篇文章刷刷存在感,算是報答你幫我寫了一個多月的作業啦,祝你我不管在哪裡都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