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住院,一樣是三人房,隔壁住了一位已經走到生命最後一刻的老先生。第一天,老先生精神抖擻的跟護理師開玩笑,護理師問老先生還有沒有在等誰來看他?老先生很開心的說:有啊,我前女友們要來啊,有七八個誒。老先生甚至開心的對護理說:我愛你。在隔壁隔著隔簾的我,都可以感受到老先生幽默的話語帶來的歡樂。老先生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將要離開的癌友。但才沒隔一天,老先生很快的陷入了昏迷,整個病房散佈著呼吸器急促的聲音,血壓器滴滴答答的聲音,還有老先生的親人們呼喊的聲音,唯獨再也沒聽到老先生逗趣的幽默話語。第三天,一切變安靜了,沒有了呼吸器的聲音,沒有了血壓器的聲音,親友們隨著老先生的遺體離開了病房。留下我,想著護理師在老先生的最後一刻對親人們說:老先生的願望有達到,在睡夢中離開,沒有感受到痛苦。
另一床的癌友,似乎是已經在病房住了兩個月的中年男子,每天有滿滿的行程:手術、放射治療、打化療、照X光。最常聽到的是,中年男子按著呼叫器要求護理師打含有嗎啡的止痛劑,還有一直在噁吐的痛苦呻吟。到了半夜,中年男子用著有氣無力的呼吸聲對著看護說:我要出去,你們怎麼可以把我關在這裡。甚至意圖要將身上手術後的縫線拆除。看護著急的呼叫護理師前來。但中年男子似乎神智不清,不認為自己是在醫院,而是被囚禁的無辜受害者。經過一番勸導與藥物的控制後,中年男子好不容易才從激動的情緒中緩和下來,緩緩睡去。
而我,在住院的第三天,突然來了一位年輕的女研究護理師,希望可以邀請我協助他做一份訪談的研究報告,過程可能需要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主題是:年輕女性在患癌後,左右治療決策的主要因素會是什麼?在病房裡,這麼壓抑的氣份下,我當然很樂意有人可以陪我聊天,便欣然接受了她的訪問。但訪談的過程中,我似乎讓這位溫柔的研究護理師感到很為難。
護理師問:在治療的過程中有沒有讓你印象深刻而沒辦法下決定的事情?答:沒有。
護理師很疑惑的看著我:那你都怎麼決定你要接受什麼治療?答:跟醫生說除了化療,什麼我都聽他的,相信醫生就對了,我不會比他專業。
護理師又問:那你的家人呢?會不會跟家人討論?答:不會,我很果決。
護理師似乎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小心翼翼地說:那你有跟家人討論過接不接受搶救或插管的問題嗎?答:沒有,但我現在可以說。我轉頭對著我媽說,媽,我不接受插管,不要搶救。我媽似乎很習以為常的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看她的手機,完全沒有要理會我的意思。
這下護理師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因為我的回答都太過於簡單直接,沒有任何的無助、痛苦的哀傷感。
最後護理師還是很婉轉地又問:那你有想過當你離開時,希望在家還是醫院。我又很簡單的說:醫院,因為不想讓家人太累,醫院有護理師照顧。
這時候,護理師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問下去了,因為前後我們可能只花了15分鐘,離一個小時還還有好長的段距離呢。這次的訪談也就這樣簡單的結束了。
我不知道在我生命中最後一刻,會是老先生的結局,還是會跟中年男子一樣痛苦,還是,最後是不是就像我訪談時一樣的果斷。
但我現在只希樣我可以自由奔走,現在對我來說結局可能變的不在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