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字

赫然驚覺，小弟竟然許久未有練字。

練字的理由無他，純粹是看見手下筆墨暢遊紙張，然後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從小到大，父母、親戚、老師、同學，無不稱讚小弟手上功夫，如是者飄飄然十數年，練字成為小弟要務之一。

寫一手好字有何用呢？著實沒有。電腦打印來勢洶洶，再好字的人亦難容身。不過精神層面上，小弟居高臨下，可以批評別人字體。但凡他人功夫太差，便可趁機炫耀，怡然自得，以「匡正字體」為己任。真是「憑我徹底的勇氣，手字最大權利」。

可惜的是，據聞字好文筆差，字差文筆好，如此一來我的文章可堪憂了。大作家諸如倪匡、魯迅，甚至余光中聞一多，其字體皆東歪西倒，不辨龍蛇。小弟身邊能文之人，書法同樣不濟。要知道文憑試寫作卷有字體分，小弟自然大獲全勝哩——字體分而言。

之前工作，有個同事字醜如東施，他說：「小時候，父母、老師常說我字體潦草，我不喜歡聽，因此未加理會。」結果小時不佳，大更不佳：他寫的字，不但旁人一頭霧水，有時連他自己也摸不著頭腦。由此可見，打罵果然不是培養習慣的好方法。

正如小弟，便是自小就自我感覺良好，才練了此些年日。許多人都問我如何寫得好字，我一概回答：「一開始時，最緊要慢，一筆一劃寫好每個字。」唯有深耕細作，慢工才能出細貨。

不過如此雕琢，往往要花上數個小時。就像本文，若要慢慢書寫，恐怕需要三個小時。難怪人們問過我後，字體仍舊龍蛇混雜，因為時間實在珍貴，只有我這些閒人才有空，練這門無用之極的功夫。

多年來，小弟難免把一手好字視作理所當然，字好成為了小弟的專利——看見別人字好，小弟也會有所妒忌。也許只因此「傲氣」，我才堅持從文，竭力寫好我手下的一字一句。

說穿了，我練好書法，並不因為什麼「承傳中華文化」，僅是私心而已——為求我還有值得自豪之處，我才堅守此「文化遺產」。

可惜的是，即便閒人如我，時間也愈加緊縮；此文寫成之前，我已幾個月未有執筆寫字了。就是此刻，我能理解他人的忙碌，甚至扭曲了他們的字體。如此想來，有空能練字也是件奢侈的事呢。

本來事在人為，若我執意要練，確實可以不顧一切。但練字是「有空」才做的，若果根本「無空」，又如何不顧一切呢？

書法是種閒情，迫不出來。如果是喊打喊殺地練，那就是折磨、工作，不是閒情了。正如冥想是自然為之，總不能規限說「不論如何，每天必須打坐一小時」吧；沏茶時若遭人用槍指頭，怕也沏不得愉快呢。

香港人最欠的除了金錢，就是時間，難言有何閒情。況且有些閒情也是功夫，需要持之以恆——我小時候練毛筆字，練了三天仍不見進展，於是便放棄了。這個城市，畢竟急功近利。

說來諷刺，硬筆我能寫一手好字，軟筆我卻一竅不通；感覺不好的，還是勿擾好了。幸而我還有數張原稿紙和一支筆，生活倒也不算乏味——空閒時重操故業，雕琢好每個字，自娛一番，未嘗不是好事呢。

一個人若整天忙碌，行程密不透風，絕對開心不到哪裡去。不如莫把行程排滿；留下一兩小時，做想做的事，練想練的功夫。此等閒情，是真正的忙裡偷閒——一個人若無閒情，其人定必了無生氣，枯燥乏味。

話說回頭，如有練字之同路人，歡迎交流砥礪，好讓我有點自知之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