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幾歲時,跟學長到大同區孔廟聽演講,有一位李老師講儒家的思想起源。
李老師說,對於天道的理解,儒家的長幼尊卑和倫理,和道家的逍遙或是佛家的解脫自在,是完全不一樣的。道家的道士,詩人,可以到處旅遊,隱居來體會天道;而佛家的和尚,居士在寺院裡隔絕世俗的汙染,修行以達到解脫自在。
而儒家卻是有個體系龐大的人際關係網框架,而且這個儒家的人際與道德框架,還和天道有直接的關係,所謂禮本於太一,周朝的儒家文化,認為所有的人際關係的倫理道德,都是模仿自天道,亦即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是人與人之間,最近似於天道的相處模式。
李老師說為什麼儒家要這麼辛苦,任重道遠,死而後已來達到天道,道家卻可以逍遙達到天道,佛家卻可以解脫回歸天道那樣的輕鬆呢?
這是因為周朝所在的黃河流域,耕地有限而黃河的水災不斷,所以在多災多難的黃河流域產生的儒家,自然地會把這個地方的階級分工,上下尊卑有禮等等組織型態,帶入人性與天道的理解中。
因為黃河流域多災多難,必須靠倫理道德,上下尊卑來團結國家,組織人群來對抗水災旱災,飢荒盜賊等等,而儒家學者在這種團結國家與組織人群的倫理道德文化之中,昇華提煉出盡人事,聽天命的天道宗旨,在為國家人群奮鬥的忠臣義士辛苦過程之中,道德有可能完熟,達到「天人合一」的儒家聖人境界。
而儒家的盡人事,聽天命,天人合一的聖人境界,和道家的道士的逍遙自在的天道,又是有可能相通的,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一點在道家經典的「莊子」一書中有所闡釋發揮。
李老師說,同樣是體會天道,在長江流域產生的道家,就沒有黃河流域的儒家那樣沉重的人際關係框架,這就是重視群體責任感的儒家和個人逍遙自在的道家,兩種大異其趣的體會天道的不同方式。
當時聽所謂的儒家與道家天道體會的不同,才十九歲,騎摩特車北海一週,彈吉他吸引學妹,去參加偶像和美國歌星演唱會,比所謂的儒家和道家的天道體會吸引人多了,所以當時聽了李老師的演講,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年紀漸長,對於儒家經典也多看了一些,在儒家的禮記中,有很多約束綁住人的道德和禮教框架,而禮記又說,這些道德和禮教框架,是人與人之間,最近似於天道的相處模式,這一點我始終搞不太懂。
有一天看到禮記中寫的上下尊卑的禮貌,忽然懂了其中的寓意,上位者有其聰明才智與勢力高於平民的先天優勢,而禮記的上位者不欺凌下屬和百姓,下屬和百姓不賄賂諂媚上位者,這樣的周禮的儒家精神與教條,是在上位者與下屬百姓之間,畫出一條安全的禮教的界線,因為有禮教與倫理道德的安全界限的教條,聰明才智者不敢太越界去欺侮比較不聰明的人,上位有勢力的人,不敢太逾越道德倫理界限,去壓榨下屬和百姓。
儒家的禮教原本是人際關係的安全帶,但是經過兩千多年,私心自用的帝王將相的刻意竄改曲解,把儒家的禮教,變成富貴上位者,用來奴役下屬百姓的工具,然後在中華民國革命掉清朝之後,就順勢把這種奴役下屬百姓的曲解的儒家禮教廢掉推翻了。(五四運動打倒吃人的禮教。)
雖然現在人提到儒家禮教,都會排斥比較多,但是它還是有重要的價值的,現在人知識水準高了,互相比較成就,才能,金錢的心態,互相競爭的比試無所不在,所謂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
但是在這種盲目的比錢,比房子,比才能,比地位的洪流中,人常常會迷失自己,拚搏一輩子,結果都在人群的競爭與鬥爭的漩渦中打轉。
如果能用禮記的上下尊卑,倫理的觀點,來細看社會人群的競爭與鬥爭,重點不是要贏過別人,拿到第一名,而是在競爭與鬥爭的環境中,認清自己的能力與德行有幾斤幾兩,能夠在社會中放在那個位置,如果先天就是第二名的能力,就把自己安置在第二名的位置上努力負責,能力較弱,就認分安於中間或後面的位置,這樣競爭與鬥爭的漩渦在前,因為找到自己的定位,無論能力強弱,都可以安心下來,不被爭名奪利的漩渦所動心。
如果能力德行明明不足,卻要花招百出的和高位者競爭鬥爭,那就是沒看清自己在群體中上下尊卑的定位,有的僥倖奪得富貴,但是卻讓社會大眾詬病覺得很怪,那就是古代長者所批評的「妄人」了。
關於禮記研讀的淺見,筆者覺得,就是與其贏過別人,不如找到自己該有的位置與安心的定位,在這個甚麼都要競爭和鬥爭的工商業社會,禮記的「定位」與「安心」的啓示,似乎是有其參考價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