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覽無遺的湖面上,豎立著一座鮮紅的鳥居。
從湖面往下看去,一棟棟人類所居住的高樓大廈彷彿時光靜止一般沉在水面下,而鳥居卻像是被固定在水面上一般的立著,既沒有隨著水波盪漾,也沒有沉入湖中,彷彿周周遭的一切都跟他無關一樣,
「鈴」的一聲,一串鈴鐺聲從鳥居中傳了出來。原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另一側的鳥居突然出現了波紋,從中走出兩個戴面具的人。
領頭的人穿著白色狩衣,臉上帶著白色的狐狸面具,腰上掛著的神樂鈴隨著腳步發出了「鈴鈴鈴」的聲音。身後的人則穿著白色的學生制服,乳白色帶有紅線的針織背心與暗藍色短裙,臉上帶著白色貓咪的面具,即便襪子碰觸到水也不在意,一言不發的跟在狐狸面具的身後踩出一連串的水波。
隨著領頭的人停下,他腰上的神樂鈴聲戛然而止,身後鳥居的通道也恢復正常,兩人跟站在平地一樣地站在了湖面上,彷彿鏡子一般寧靜的湖面也隨著兩人的動作產生了波紋。
「這一次又是甚麼呢?」
狐狸面具下的眼睛透過細長的縫隙看向四周,不過一覽無遺的湖面除了壯觀卻讓沒有其他東西。隨後他蹲下來拍了拍湖面確認自己所站的地方。但水面下彷彿有一個透明的東西擋住似的,手沒有辦法深入湖中。
「是玻璃嗎?」
貓咪女僕這麼問著,但狐狸面具搖搖頭表示不對。
「用力的話還是可以深入水下,但這麼做的話應該會出現額外的問題。」
狐狸面具站起身再度看向四周,碰過水的手上卻連一滴水珠也沒有留下。頭上那大的像是裝飾一般的狐狸耳朵像是聽到了甚麼一樣,突然轉向了某個方向。
「看來也不是全然沒有提示,不過這次又是誰的夢,又做了甚麼樣的夢呢?」
狐狸面具揹著手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腰上的神樂鈴在空曠的湖面上隨著腳步聲響著,貓面具女僕依舊是一言不發的跟在身後,兩人的腳步濺起了一連串的水花與波紋,不過他們倆人接觸到水面的布料與鞋子卻沒有被浸濕,彷彿水不存在一樣。
離開了鳥居一定範圍後,兩人的面具彷彿被風吹拂的灰燼一般的脫落,露出了少女白皙的臉龐。走在前方的狐狸面具也無從倖免,連帶著狐狸耳朵一起消失,露出了面具下一張稚嫩的中性面榮。
「這次是人類的夢啊。」
狐狸,少年摸著臉,彷彿在確認一般的呢喃。他的聲音沒有因為面具的消散而變得清澈,依舊是戴著面具的悶聲
「這是...」
「就是妳猜那樣。」
少年再度揹起了手朝前走去。
「人類的夢,由人類去看,這很正常不是嗎?」
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某一步踏出後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底座加芭蕾舞者近三人高的物體,底座上舞者的雕像單腳站立,雙手在頭頂圍成一個環,看著天空一點一點的向右旋轉著。少年側耳傾聽著,卻只聽著微小卻悠揚的旋律。
「詩歌?又有點不像,好像賦予著甚麼感情似的...」
「這邊。」
少女繞到雕像的背面,指著某個地方。
「選轉到一定角度的時候,這個位置會出現入口。」
「這樣啊,看來還得再等一下了。」
少年看著那個位置,不過耳朵還是注意著芭蕾舞雕像的聲音。
「雖然也不是沒可能,但這個東西該不會是八音盒吧?」
聽著有時清晰,有時細微的聲響,少年做出了判斷,但少女卻對此表示疑惑。
「但是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是嗎?看來即便我變成了人類的身軀,耳朵的靈敏度也依舊比妳的再好一些。」
少年聽著歌,眼睛看著芭蕾者的底座,隨著耳中傳來「愛...我願為你...」的時候,他輕輕說了一句「開了」。沒有任何聲響,光滑的底座隨著芭蕾舞者的轉動而出現了一個入口,讓少女看了他一眼。
「走吧,不然就要再等一圈了。」
還沒說完,少年就走進了通道中,少女也隨之跟在身後,還沒等到她問出「為什麼你會知道」時,她便注意到外面的湖水並沒有因為入口的開啟而往下流動,彷彿有甚麼將其阻擋在外面一樣,於是她改變疑問。
「水沒有進來。」
「是啊。也許是因為接下來這裡不需要水,也或許這裡本身就充滿了水,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他們順著水做成的階梯向下行走,階梯與周遭的牆壁如同透明的果凍一樣,一旦將手貼上去就能感受到水的冰涼與濕潤。
從牆壁看出去,遠處沉在湖底的建築物彷彿只是被藍色的玻璃紙遮擋一般帶著藍光,而往下去看卻無法一望到底,只能依稀的看見似乎有扇門在底部。
也許是想要快點知道答案,學生服飾的少女加快了下樓的腳步,但卻不知怎麼地回到了少年的身後。
「怎麼會?難道是無限迴廊?」
少女一臉錯愕,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是喔,只是越是著急,你就越走不到底下而已。」
少年一臉優閒的看著少女,彷彿對整個事件一點也不在意一樣。
「夢境是最講究邏輯與最不講究邏輯的地方,你沒有聽到那首曲子,所以沒有抓到這裡的規律。」
說完,兩人的下一步就瞬間來到了底層。剛剛的樓梯彷彿不存在一樣,不論朝著哪裡看都只能看見遠處藍色調的建築物與幾扇門。底層大廳中為一的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個寶箱,兩人緩步的走道寶箱前,少女伸手就想打開它。
「還不行喔。」
少年開口。女僕則是一臉帶著困惑。
「還是你剛剛說的條件?」
「對,不過現在有點麻煩,距離太遠,我也聽不見那個芭蕾舞雕像的聲音了。」
少年指了指自己變成人類的耳朵後環視著四周,門就是一般的門,有木門也有鐵門,上面分別寫著0到9十個數字。
「這些,全都是『陷阱』。」
明明沒辦法證明,但少年卻斬釘截鐵的這麼說。
「應該還有一扇門,一扇不屬於這些門的門。如果沒有猜錯,一旦看了箱子裡的東西,很可能會找不到真正的門在哪。」
在少年說話的同時,寶箱發出了「喀」的一聲自動打開,少年說完這些後轉頭看像少女,卻看見少女已經拿起了裡面的東西,不知所措地看著少年。
「那個,現在該怎麼辦?」
少女拿著手上的信封,看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地看著少年。
「既然已經來不及了,那麼想也沒用啦~」
少年用無所謂的口氣說著,接著來到少女的身邊看了看那封被拿在手上的信封。
「好像是一封情書之類的東西?」
信封是用粉紅色的信封袋裝起來,封口處還貼心地付上愛心貼紙,少年又隨意拿起箱中幾張信封。顏色與造型、細節都有明顯的差異,有的是普通的信封,有的則是燙金的高級品,但他從這些信封上還是看到相關的東西。
少年瞇了瞇眼,稍微的嗅了一下確認上面都帶有新紙的氣味後又理所當然地放了回去,表現出了然於心的表情。
「你剛剛的樣子感覺很像變態。」
無視少女的吐槽,少年拿過她手上的信封,看了看外觀,果然在左下角看到了一個數字。
「這個是8。」
少年將其收回寶箱中,隨意地蓋上寶箱後看向寫著8的門,又看了看其他的房門,每一扇門都有一個可以存放信封的藍色郵筒。
「應該是要我們把信投入對應的郵筒,這樣狐狸大人說的不存在的門就會打開了對吧?」
少女看向少年,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而少年則是用手壓著箱子,朝著少女搖了頭。
「那樣的話,這些門就會打開了吧?收信是需要收信人的。而我們要找的應該不是收信人。」
少年朝天空看向已經看不到也聽不見的芭蕾舞雕像。
「也可能是某個特定的收信人。但不論是哪個,只要這些門打開就沒機會了。」
「那我們要找誰呢?」
「那就得問她囉。」
少年敲了敲箱子,接著將其從原本的位置移開,看見箱子底部還押著一疊的信紙,一封信與一支筆,少女發出了驚嘆。
「剛剛明明移不開箱子的!」
「因為時刻到了啊。」
少年指了指天上。
「機關的時間應該都是固定的,只要等待就會出現下一個提示。」
「那如果剛剛沒有把箱子關上的話?」
「甚麼也不會發生。但如果將信封寄送出去,那麼我們現在應該就在跟門後面的收件人交流,最後忘記這個箱子,最糟的情況就是箱子會消失,連帶著這個信封一起。」
少年指了指拿起來的信封。樸素,沒有任何與特殊的要素,看上去跟之前的信封扯不上關係。少女從少年手中接過信封仔細看了看,並沒有從上面看到任何有關編號。
「那麼這個信封又是寄給誰的呢?上面沒有寫收件人,也沒有寫房間編號。這次也要等待嗎?」
「這次應該不用。」
少年讓少女將那封信拿好,接著打開寶箱從裡面拿出一封信件,毫不猶豫地將其撕成兩半。紙張撕裂的聲音在寧靜的房間中異常的清晰,反而讓少女瞪大了雙眼。
「如果我估計的沒錯,這些已經不需要了。」
撕成兩半,被隨意拋棄的信封消失在掉落的途中,與之相對應的門也跟著消失,看到這點,少年的嘴角勾起了笑意。
「為、為什麼?!這些信件不是很重要嗎?」
「嗯?因為真正重要的不是在你手上嗎?」
隨著信件一封封的撕掉,相對應的門也一扇扇的消失,直到最後一扇門消失後,新的一扇門才突然出現在水牆上。
「你手上的那封信是『不能被發現的信件』,也就是說重要程度比之前撕掉的還要高,只不過...」
少年收斂起笑意皺起好看的眉頭,看向少女手上的信封。
「我抓不準最後一步。」
少年看向僅剩的一扇門。
「人類的心思既深沉又複雜,我抓不準這封信到底是要投進去還是撕掉。」
「為什麼?」
少女的反應像在表達都到這裡了為什麼會抓不準,又像是為什麼還要撕掉。
「人類的心總是反轉再反轉,雖然我看過很多很多,但最後仍舊抓不準他們要甚麼。」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印照出少女身影。
「所以最後這一步就交給妳了,人類。」
看著少年的目光,少女看了看信封,又看了看那扇門,最後問了少年一個問題。
「芭蕾舞者的那首歌,到底唱了甚麼呢?」
少年看著上方沉吟了一下,便隨即唱了起來。
「舞動著啦啦啦......掌心指尖啦啦......愛啊,我願為妳啦啦啦啦啦......,只求妳啦啦啦啦......」
少年唱的斷斷續續的,很多地方因為他也沒有聽清楚便只能用啦啦啦帶過,但歌曲透露出了一種感傷的意境。
「『空空的......空空的.......』嗎?」
少女重複了其中一段歌詞後,閉眼思考了一下便將信封裡的信件抽出,接著看也不看直接撕掉,只留下空空的信封。
隨著信件被撕掉,最後的那扇門也跟著消失,水底的空間只剩下一張桌子與上面的寶箱。
「為什麼呢?」
這次是少年詢問少女。
「因為,寫這些信的人,沒有寫過一句真心想寫的話。」
少女將空空的信封放回去寶箱中,寶箱內又再度出現了編號0到9的信件,但這次只有一扇門出現。
「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真心』要寄出去。所有的信跟門都像狐狸大人說的一樣,是陷阱,就連最後的信封也是。」
然後她指著那扇最後出現的門。
「那個也是陷阱。」
少年對此發出了感嘆。
「那麼我們該怎麼離開這個夢呢?」
「就如同狐狸大人說的一樣,我們只要等待就好。」
少女指了指上面,示意芭蕾舞雕像,少年則是有些唏噓的搖了搖頭。
「那裏的信,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嗎?」
「不是的,這是工作。」
少女指著桌上,寶箱下的空間,用帶著落寞的表情看著少年。
「這是她的工作,日復一日的寫著書信給別人,讓別人感受到愛與希望。有時候是情書,有時候是問候,有時又要讓人覺得自己是最特別的那個。」
少女指了寶箱下的空間稍稍停了下來,看了看周遭藍色調的世界。
「可是當她想為自己寫些甚麼的時候卻不知道要寫甚麼。」
說完,一個鮮紅色的鳥居浮現在水藍色的大廳內。
「這是一個令人感到傷心的夢。」
少年看著鳥居心想。隨後少年離開了桌子旁,他腰上沉寂已久的神樂鈴在這時又跟著腳步聲響了起來。隨著神樂鈴的響起,鳥居的入口出現了奇妙的漩渦,少年在接近鳥居後臉上又重新覆蓋上了狐狸面具。
「狐狸大人,可以稍等一下嗎?」
狐狸面具回頭來,帶著疑惑的看著仍住立在桌旁的少女。
「我想把剛剛的事情再做一次。」
「可以啊。」
沒有多做詢問,狐狸面具收回了腳步重新變回了少年的外貌。鳥居雖然仍屹立在那裏,卻沒有了奇特的漩渦。
兩人關上寶箱,將寶槍移回原位,門又再度變成了0到9十扇門。重複著剛剛的步驟,連著信封將最後一封信撕毀後,少女卻停了下來,拿起桌上那至今沒用過的紙筆書寫了起來。
將寫好的信件收入沒有收件人的信封,標記上「給自己」後慎重地放進寶箱蓋上蓋子,兩人便頭也不回的一同踏入了鳥居之中。隨著最後一絲神樂鈴聲的消散,紅色的鳥居也隨之消散,藍色的大廳中沒有了狐狸面具與貓面具的身影,回到了只有一個寶箱與門的樣貌,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寶箱下躺著的一封全新的信件,有了全新的收件人。
不知道未來到來的人能不能聽見,芭蕾舞者改變過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