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世的17歲,板橋後站,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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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自習結束,等了半天公車,卻看著最後一班公車猛地從我眼前滑過,來不及擋下的那隻手,可笑的在空中停格,剎那間,要不要放下來?


眼淚嘩啦嘩啦的流下!


22點00分,我哭泣的最後一班公車,棄我而去。淚光中卻瞄到,「撿客」的計程車,竟然超準時地來到站牌下,大聲嚷嚷地拉生意了!


搥心肝不足以形容。更慘的是,我一個月好不容易攢下的100元零用錢,只能全掏給計程車司機了!不然我回不了家,而且,這是我最最討厭的撿客計程車。


計程車果然很俐落「撿」了三人,一路上的密閉空間內,電子音樂放得大大聲,司機盡講些沒營養的幹話,煙味、檳榔味、沒刷牙的口臭味,偶而,我這個讀書人還會被消遣一下!


我好遜!

我好爛!

我好想消失!


我那先天半盲的眼睛,常常導致我看不清楚公車指示牌,更來不及招手,今晚,狠狠的帶來超級強烈的自卑感,就像一把利刃,戳著自己心頭,不斷地滲血、絞痛和抽搐。


明明是17歲的外表,帶著大眼鏡,很青春昂揚啊!別人看起來都說我:「斯文」、「開心果」、「讀書人」、「幽默」、「帥氣高中生」......。


而且,好歹還是我們鄉下孩子難得考上省中的!是啦!個子是矮了點,皮膚是黑了點,但背起帥氣的書包、戴起帥氣的大盤帽,誰會說不帥氣呢?


就像昨天英文老師發考卷給我時,瞪著我念了一句:「全班第二低分喔!」,我竟然還吐舌頭說:「沒關係的啦!」,引來同學一陣笑聲。很帥嗎?


我竟然還笑得出來!

都是假掰!

自卑鬼的假面人生!


17年來我有超載的自卑感:眼睛弱視、來不及看清楚公車字標;長得又很矮,一定不會有女生喜歡;還有,最悲慘的是,我從很小就是個沒有媽媽的可憐蟲!唉!我根本是個劣質品.....


11點整,拖著沉重步伐走進家門,卻被老爸罵了一句:「跑去哪裡鬼混?!」委屈啊大人!那張淌著血的100塊,將我自卑感的骨牌一一推倒,最後一張王牌,直接命中我脆弱的自尊心。


瞬間,那個念頭又浮現:真不想活!


人活著為什麼那麼多辛苦?

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有沒有無痛的死法?


不管了,我重重摔下書包、心裡罵了幾聲「幹」,竄進書房、迅速打開我最愛的收音機,姜育恆的「什麼時候」,每一字、每一句,都唱進了我心坎,啊~~略略止住了那個陷落:


「到底從什麼時候,這世界已經不屬於我!......」


內在的聲音時而又響起:


「我真的可以從這個世界消失嗎?」


說實話,若真要去自殺,我還是會很捨不得我的家人,至少,阿爸凶歸凶,還是疼我的;何況,我還有阿嬤。


對了!還沒去跟阿嬤說說話!


我三步作兩步,幾乎是用跳的滑進阿嬤的房間,一骨碌就坐定阿嬤的床沿,馬上調皮地怪叫了一聲:「阿嬤!我回來了!」


「這陣幾點?肚子餓不餓?」只要天黑後,八十幾歲的阿嬤都是躺在床上,時睡時醒!很歡迎我這個屘孫不分晝夜找她老人家講點話,而且,也都會得到這麽一句溫暖的回覆。


「阿嬤,我真的肚子餓啦!」我想我還在發育吧!


「那個抽屜的第二格左邊有[蝦味鮮],你拿去吃!」阿嬤最愛吃也最愛藏[蝦味鮮]了!


就在那一霎那,阿嬤施了奇怪的魔法!剛剛所有的比山高、比海深的成串自卑感、自尊心、想死的念頭,都成了屁!像是除油煙機突然打開,所有的烏煙瘴氣一吸而空!


我看著阿嬤勉力地坐起來,倚在床頭看著我吃[蝦味鮮],一根接著一根,老人家的眼睛竟毫無睡意很認真地看著我這個小屁孩在享受美食。


啊!假不假,不再重要了!去他的考卷、公車、自卑和想死。


**********


17歲的我心情起伏、就是這麼難搞,整天繃著厭世臉,心裡常想著離開這個世間會更好;還好,我那時候有音樂和阿嬤,所以,我有好好活下來;不然,怎麼會有機會可以記錄,這段曾經那麼欠罵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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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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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得,因為教高中31年,故人稱阿得老師,明明很有熱情,卻不想教書了!因為,更厲害的自己該出來打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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