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前,我在沙土滿佈的緬北高地城市上的一眼瞬間,帶著我到30歲的這年實現當時隨口許下的小心願,我在30歲學起緬甸舞。
2017年尾第一次在仰光市郊的賣場CityMart與老師見面談學習計畫,2018年初再到仰光,小時候住緬北的鄰居姊姊剛好在郊區開花店,就在CityMart旁,於是我在花店二樓的小套間借住,每天走路到更郊外老師的妹妹家二樓上課;老師的妹妹嫁給一位日本人,兩夫妻開一個小的日文教室,一樓櫃子裡是日貨代購生意,我在日語、緬語、英語混雜的空間裡,開啟烈火在燒我的關節的日子。
今天第一天的翻譯工作,目標是先跟莉莉找到共作的方法,我打算從熟悉的幾個動作開始進行,先看緬語透過念出的中文,對照動作的理解,中文語意不詳的時候,突然會憑著學習過的少量緬語和從小耳濡目染的語感去理解動作和化動作為文字,預備姿勢開始就遇到度量尺用法問題,因為預備姿勢中腳跟、腳尖、膝蓋皆有其寬度,在語句中有屬於緬甸的說法,我們對照後大致列出。
但在學習的過程中這些寬度的衡量皆是由我們的手去測量我們的腳,我相信這並不是先有數據而有形體,而是以一種自身肢體去找出適合自身的寬度和形體。
從預備姿勢進入動作,首先遇到的是,緬甸舞基本功的每個動作都有意象,都有屬於每個動作的名字,今天的動作跟花草、鳥類、傀儡形象及這些形象的動態行為有關,有的名字很直白就沒什麼問題,有的參雜著意象,於是我們會思考如何將意象化為簡短明瞭的名字。今天的動作都是我跟莉莉熟悉和共同學習過的基本功動作,以前就常常老師講過,所以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就完成。唯一花時間的事,是在這過程中,我們會照著書上寫的動作,自己做一次看看,也擔心自己是不是因為學過就覺得語句沒問題,但其他人卻看不懂,於是就請未曾有緬甸舞蹈身體經驗的朋友阿賓幫我們測試,我們念一句他做一個動作,如果對了,那就表示應該沒問題。
老實說我學習緬甸舞時,老師沒有講太多,大致就是他做一個動作,我模仿她,然後再不停的觀察老師的動作,不停的自己感覺自己的動作是否接近所見到的,然後再一次次的重複中自行調整,當形出現後,老師才會開始糾正我的手指,視線,下巴,膝蓋和腳跟間距,我的基本功(一)連續跳了兩個星期,每天,曾經學習過的舞蹈習慣不停在跟我的腦袋打架,直到我能更察覺我使用了多餘的身體路徑,像是延伸、表現感、外放、扭轉方向的習慣,直到我察覺更多之後,才有進展,才獲得老師的點頭稱讚。
最難的是熟悉基本功節奏的聲響
腳步跟手折要落在 Si(鈴拔)、Wa(響板)的聲音上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走在仰光更郊外與郊外的聯通橋上,一位老人牽著腳踏車,火車從橋下經過,整個世界被火紅夕陽籠罩著,我走到花店,花店的克倫族工讀妹妹們詢問我今天上課怎麼樣,我用憋腳的緬語回答說我今天得到老師稱讚了,她們很替我開心說很棒,然後我上樓進房門後癱倒在地,我的關節像在烈火上燒,血液奔騰讓我的血管明顯可見的在跳動,我想著武俠小說中的任督二脈被打通的感覺大概就是這樣了。
後記:旁觀者🤨Nay Aung 說
▘要用文字轉譯動作指令是很困難的事情,文字形式的舞譜紀錄顯得珍貴。文字接收一次只能單一對象,不過舞蹈動作卻是整體的,同時可以發生不同部位的行動。
▘緬文在莉莉和云緹的翻譯下,似乎比較直白。例如「看」這個行為,緬文記載可能就是「看」,不過中文語境對不同角度視線有完全不同的詮釋,頭往下看叫「俯」、頭向上看叫「仰」、伸頭看叫「探」。必須搭配實際操作才有機會體會動作可以用中文什麼字詞詮釋,增加了翻譯理解的困難,不過如果找到了,對中文使用者有很大的幫助。
▘此次翻譯原始資料來自緬文舞譜,雖然可見撰書者已經盡力記載,不過在動作和文字紀錄上不免還是有缺失或無法詳盡之處。可以想見,舞蹈若純粹使用文字記錄,必定會漸漸丟失更多細節。必須搭配實做口述和文字紀錄才有可能完整。能記憶舞蹈的載體還是身體。
▘在翻譯過程裡,感覺到現代人要轉譯傳統文化,似乎帶著尋找答案的心情,努力分類、標籤,找出正解,明明努力想重現,卻又無法完全理解傳統文化裡對自然對能量對階級對宗教的內在狀態,畢竟已經是完全不同境界,這非戰之罪終究讓復甦缺失。但又問,一切都不可能追本溯源,也許我們現在做的,不只是復甦,也是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