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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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銘和以靈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幾乎是一起長大的,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隨著成長和就學,很長一段時間未聯絡,最近他們靠近一些,甚至越來越熱絡。

爵銘曾有一段戀情,隨著女友到國外留學就業,漸漸少了聯繫,爵銘在信件中表明,若有更好的選擇他是成全女友的,來往的書信頻率越來越少,爵銘心裡再沒有期盼,從女友帶著他家人的祝福出國那一天,他就一天天在心裡慢慢放下。

以靈在大家庭裡出生成長,她的周圍都是不快樂的大人,她也小心翼翼地別讓自己太快樂,若有快樂的事,大概就是和爵銘聊天談話的時候,至少她放鬆一些,爵銘常帶她回家和媽媽奶奶吃飯,一直到小學畢業,以靈和父母搬到外地去,他們的友情仍用書信延續。

那晚他們約在市區的居酒屋相聚,這是兩人許久未見的約定,爵銘看見以靈就想起小時候彼此的單純,這一點以靈沒有變過,唯一不同的是以靈坦承自己喜歡女生,爵銘靜靜地聽她說,不插嘴也不回問,就只是聽著,那天爵銘跟以靈說了一件事,爵銘的媽媽曾經生了女兒,但沒有活,其實在幾個月就知道胎兒大腦發育不全,但媽媽仍執意要生下來,想看她一眼,媽媽為妹妹照了一張相,爵銘曾經看過那張相片,被媽媽做成項鍊戴著,妹妹長得秀氣漂亮,只是不曾睜開眼,也沒有哭過,來到這世界靜靜地,離開也是。

媽媽跟爵銘說以靈很像妹妹,鬼靈精怪的活潑,如果妹妹長大了,大概就像以靈那個樣子,爵銘知道媽媽對妹妹的情感移到以靈身上,每次以靈到家裡吃飯,媽媽特別開心。

本來還在工廠工作的爵銘因為和主管理念上的不合索性離職,就算在單位已有十幾年的資歷,他也毅然決然的離開,記起父親生病期間叮囑他:記得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父親在他高中時過世,雖然留下一筆積蓄能供他繼續上學,但爵銘選擇工作,出社會後兜兜轉轉最後落腳在這間工廠,由於主管注重效率不按工安程序作工,幾次口角後爵銘保持沉默,後來發生外籍移工工傷事件,爵銘發現主管仍然不改作風後決心離開。

憑著自己的存款,租下一塊地,他想要種稻,剛開始施作不熟悉,漸漸地在輾米場請教許多種田的前輩,爵銘把握住原則後打算採用自然農耕法,減少用藥的方式,讓生態逐漸恢復,前幾年的收成入不敷出,為了減少蟲害又不想用藥,請養鴨人家幫忙,養鴨的大哥也是青農,爽快答應,幾年合作下來,施作方式不斷改進和變化,終於讓收成增加許多,購買肥料後,還有盈餘,有機稻米在網路上也開始打出名號,爵銘記得第一次所收的稻米非常少,他從輾米場回家後,媽媽淘洗白米放進電鍋,他還煎了幾顆麻油荷包蛋,和媽媽坐在餐桌上,一人一碗白飯,爵銘看著媽媽端起碗來,將白飯送進口中,安靜地咀嚼,對著爵銘點點頭,爵銘扒了一口飯親嚐自己用心種出來的白米,瞬間理解媽媽眼裡的光, 歉收雖然失意但他不想放棄,那口白飯讓爵銘覺得土地的回饋遠遠超出他努力的全部。

好幾年沒有像其它人使用各式花招驅趕麻雀,頂多放個稻草人,但成效不彰,爵銘覺得炮聲實在太吵,又苦無對策,最近他看到輾米場飼養的貓咪在抓老鼠,於是詢問老闆哪裡還有貓咪,他想養貓來當守衛,老闆領他到輾米場後方的廣場,曬榖場上有各種花色的貓咪,仰躺在稻穀上,老闆說很會抓老鼠,但會不會抓麻雀,他就不知道了,爵銘選了一隻虎斑貓,訂好日期再來接牠,他記得要先準備好聘禮。

拿了三包糖給老闆,提著貓籠的回家路上,爵銘覺得沉甸甸的,他舉起籠子往內看,虎斑貓呼呼大睡,也許常看見爵銘出現在輾米場,虎斑貓也不怕生,爵銘將牠抱起來覺得貓咪長得非常強壯,應該是很好的夥伴吧,應該是吧,他想。

「挺會吃的呢,一個罐頭、半碗乾飼料,剛剛我還餵牠吃半條水煮吳郭魚。」媽媽抱著虎斑貓,感覺頗有份量。

把廚房和餐桌收拾乾淨,爵銘走到房間的書桌,中午郵差送來給他的書信,是工廠同事從國外寄來台灣的,同事的餐廳已經開始營業,在共事期間,爵銘驚嘆同事廚藝很好,同事的夢想就是歸國開一間自己的小店,如今夢想成真,感謝爵銘在他歸國時,送他一包白米。

另一封是女友的來信,上面寫著她在外國遇到的挫折和逐漸熬出一些成就,她詫異爵銘仍然是一個人,雖然她也是,異國奮鬥的過程艱辛曾經讓她想要放棄,爵銘曾在半夜接到女友打來的電話,哭訴心裡的委屈,在他鄉不停地向前飛,卻找不到可棲息的枝頭,而他只是安靜的聽著,最後女友寫著:她很想念台灣的一切,但捨不得自己打拚出來的成功。

以靈寄來明信片,她在異鄉工作,偶爾自己去旅行,雖然會用社群軟體,但爵銘很少使用這些工具,除了網路販售的目的,還多了和以靈通訊,爵銘擅長一個人作業,做事的目的性也很強,凡事追求結果,隨著歷練這些個性有所轉變,現在凡事觀察一陣子再說,像那隻虎斑貓一樣,爵銘也不抱持深切的期待,或者他只是想藉著這隻生物來達到恐嚇的效果而已,當他看到貓咪展現天性後,才明白自己在貓的眼裡地位有多低落。

捕來的麻雀快圍成一個圈了,爵銘趁虎斑貓不注意時把它們埋在土地公旁的榕樹下,他跟土地公合掌祈求卻說不出真正的意圖,後來只是誠心地向神明請安就離開,農忙結束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著怎麼回信,他先是傳訊息給以靈:過年要回來圍爐嗎?就望著窗外那條小路,是出去的路也是回來的路,看得遠一些隱約能看到山巒的形勢,虎斑貓走進房間跳上爵銘腿上,有溫暖也有重量,他看著每件事每種生命都有歸依,他拿下眼鏡看著眼前矇矓的模糊,在心裡淡淡地問:林爵銘,你繼承什麼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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