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純學術喔！佛學和化學（？）。
是這樣的，上課時，說到《攝大乘論》這一段話：
「此聞熏習，為是阿賴耶識自性？為非阿賴耶識自性？
若是阿賴耶識自性，云何是彼對治種子？
若非阿賴耶識自性，此聞熏習種子所依云何可見？
乃至證得諸佛菩提，此聞熏習隨在一種所依轉處，寄在異熟識中，
與彼和合俱轉，猶如水乳；然非阿賴耶識，是彼對治種子性故。
……
復次，云何猶如水乳？
非阿賴耶識與阿賴耶識同處俱轉，而阿賴耶識一切種盡，非阿賴耶識一切種增？譬如於水鵝所飲乳。」
這裡是說，
正聞熏習得來的清淨種子，是寄存在阿賴耶識中的，
與染污的種子不同。
但是，兩者「猶如水乳」在一起。
雖然是在一起，但是仍然不一樣，
就像「譬如於水鵝所飲乳」，鵝喝的時候只會喝掉乳，不會喝到水的部分。
但是這裡的問題，就來啦！
不用說，大家看了也會覺得很奇怪吧！
一項一項來。首先，
印順法師的《講記》說：
「譬如水之與乳，可以融合一味，
但乳不是水，水不是乳，二者自性是各別不同的。
聞熏習在異熟識中也是這樣，雖融合無間，
然聞熏習『非阿賴耶識』自性，
反而『是彼』賴耶的能『對治』道的『種子性』。」
也就是說，雖然說「猶如水乳」，但是水、乳，還是不同的，
並不能「水乳交融」！
所以清淨種子和染污種子雖然在一起，仍然是各自獨立的。
但是牟宗三的解釋，就偏向《起信論》的路線：
「當水乳和合為一時，兩者分不開，水就是乳，乳就是水。
然經過提煉後，仍可分得開，水仍是水，乳仍是乳。
這譬喻可明淨心種子與阿賴耶識底混融為一。」
他就認為是「水乳交融」，
水和乳完全混合在一起，必須「提煉」後才可分離。
於是，清淨種子和染污種子是融合為一體的，
這就很像清淨心在纏的說法。
接下來，是鵝喝乳、不喝水的部分。
這才是重點！
《攝大乘論》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這就很奇怪！
乳加了水，但是鵝可以只喝乳、不喝水？
這是什麼奇特的現象！
印順法師沒有多說，就是順著講：
「兩者和合，但不是一體，所以還是可以分離的。
『譬如』水乳雖然融合一味，而鵝『於水』中飲乳的時候，
『鵝所飲』的只是『乳』並不飲水，乳飲完了，水還是存在。」
也就是說，修行過程中，
可以斷滅染污種子，但是沒有「傷到」清淨種子，
就像鵝只喝乳、不喝水。
所以，二種種子是分開的。
但是牟宗三就堅持「水乳交融」：
「譬如于水，鵲所飲的只是乳，而不是水，乳飲完了，水仍存在。
這個解釋也許不甚妥貼。因為正當飲的時候，鵝飲乳亦飲水。
水乳雖和合為一，終可分離。
只說經過化煉後，乳被提煉出，而水仍分別存在，這就行了。」
他就覺得鵝喝乳、不喝水，這個譬喻不恰當。
這是因為，牟宗三堅持水乳交融，
認為清淨種子和染污種子是一體的。
好了，這就是兩個人之間的差別。
看到這邊，想必大家已經覺得煩了。
我們上課，就是講到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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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前面都是前言，正文開始。
真是讓大家久等了！
我上課時說，按照唯識學說，應該是印順法師講得比較對。
不過，
問題是「猶如水乳」啊！
因為，
漢語中「水乳交融」的成語，對我們來說，實在是印象太深了！
所以我們會直覺認為，
乳加水之後，就是合為一體，不能分離的。
但是，說不定，
印度人使用這個譬喻時，是認為水、乳可分離的。
我說，
這就好像《涅槃經》說由乳、酪、生酥、熟酥、醍醐一樣，
會不會是乳和水、上下層可以分離呢？
講完下課，回家後，我突然想說：
等等，
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不買瓶鮮乳，回來加水，實際實驗看看！
看看到底是「水乳交融」！
還是「水乳不交融」！
但是總之先google看看，牛奶加水會不會溶解、還是會分離？
結果就看到很多對岸中國網民問：
「鮮牛奶放久沉澱後上面是奶下面是水正常嗎？」
然後，終於，我發現正確答案了！
下面是fb「鮮乳坊」的文章，有詳細說明，借用：
「常聽到牛奶『均質化』，會影響牛奶的品質嗎？
所謂的『均質化』就是使互不溶的成分，
成為穩定而均勻分布的方法，
所有的鮮乳都會經過這個過程，
不然會喝到『油水分離狀態』的鮮乳（呃....）
牛奶是一種懸浮溶液，有大小不一的脂肪球懸浮其中，
剛擠出來的牛奶，放了一段時間後，
大的脂肪球就會浮在上層形成乳脂層。
因為這種乳脂肪的特性，自然狀態下會產生油水分離的現象，
不僅會使口感不均，也會讓外觀看起來不佳。
（看到誰敢喝啊！！！）
為了解決這樣的問題，
廠商通常會採取均質化的方式處理。
均質化是一種物理性質的做法，並不會影響鮮乳的品質！
藉由均質機來『細碎』脂肪球，
防止裝瓶後脂肪上浮、因脂肪分離引起的變化。」
原來如此！
所以如果我去買了鮮乳，來做「乳水交融」實驗，
結果也是做不出來的，
因為市面上賣的都是已經均質化處理的鮮乳。
還好沒買。
但是，這也就證明了，我的猜想是對的！
天然狀態下，「水乳」確實不能「交融」！
雖然一開始看似「和合一味」，但是，放著，就會「油水分離」了！
因此，《攝大乘論》說的「猶如水乳」，
應該就是指這種水乳分離的現象，
也因此，他才會說，
「譬如於水鵝所飲乳」，
鵝喝的時候，只喝乳、不喝水，
因為油水分離，乳脂肪的部分會浮在水上，
所以鵝喝到的，
確實只是乳層，不是水層。
所以，印順是對的，牟宗三的解釋就不正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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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了，
為什麼中國古人，要說「水乳交融」？
這不是騙人嗎！
「水乳交融」之後，很快就會分離啊！
可見，成語雖然是成語，但是常常是說說而已，
不一定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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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就這樣寫了一大篇。
為什麼呢！
因為想通了「猶如水乳」的問題，
覺得，不吐不快啊！
這個「不吐不快」就是對的成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