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藺塔命人奉上豐盛的早餐,格羅德只覺得這是當着他面的侮辱。若果黃毛丫頭必須餓肚子,那他有什麼顏面吃下去?但是不吃東西,格羅德的傷無法復原,他只能硬着頭皮吃,吃不下沒胃口也得吃,並且暗自祈求諸神懲罰這陰險小人。
奇怪了,格羅德許久沒有祈禱,他都差點忘了是什麼感覺。
女神教導他的神術也許有一定用處,但代價也不少。而且格羅德若果現在使用神術,大概馬上就會被對方發現。古藺塔不知還有多少幽火石,野心家通常性格謹慎,要是他讓人整天監視都不奇怪。神術終歸不是讓格羅德搖身變成神代英雄的袐法,若果被錦衣騎包圍,他一樣殺不出去。
格羅德沒事做就嘗試在帳篷中冥想,集中精力,就像過往修士教導的一樣。他們說這樣能加強人與神域的聯繫。格羅德一直不懂有什麼關係,常常不小心睡着了,但現在他得知了神術的秘密,也許這種訓練能提升他使用神術的次數也說不定,只不過他完全感覺不到效果就是了。
反正在草原上鳥不生蛋的地方,還被錦衣騎重重包圍,他不太可能搞得到煙草。格羅德從來沒嘗過那種讓人嘴裏冒煙的東西,聽說只有神巫,還有那些故弄玄虛的江湖郎中和巫醫才會吸食。味道聞起來一點都不好。
格羅德聽到有腳步聲接近他的帳幕,立刻警惕起來。他睜開雙眼,恰好看見帳布外站着人影,身形嬌小,但腰板子直得很。
「格羅德大人,我可以進來嗎?」格羅德認出了吉牙尼.耀月的聲音,她的高等通用語純熟得很,但還是帶着塞外口音。
「請自便,察看一個囚犯還需要請示嗎?」格羅德端坐在羊毛氈上,少女也不扭擰,像個武人般一手擋開帳布,一手叉在刀旁,以戒備突發的情況。雖然格羅德猜測這只是個習慣,但還是忍不住揶揄她:「怎麼,你怕我一個幾乎不能離開帳幕的重傷者偷襲你?」
「格羅德大人曾是騎士,不會做偷襲這種不光榮的事。」少女正色道。格羅德注意到吉牙尼紮起小麻花辮,盆在頭上,尾端鈎着寶石,如此悉心打扮,難道今天有何事發生?格羅德不禁暗自盤算。
「『曾』是。」格羅德笑道:「現在我只是個沒有榮譽的僱傭兵。」
「不,格羅德大人仍在保護婦孺弱小,這是騎士誓言,難道不對嗎?」吉牙尼直率地說:「阿絲蘭.獅心小姐有被好好照料,請不要擔心。」
「除了你們沒有給她吃喝之外。」格羅德眼中凶光一閃,吉牙尼全身顫動,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出於習慣的反應,騎士猜測若果自己挪身半點,她立即就能馬刀出鞘。她果然是飽受訓練的戰士。
「這是國師的命令,不是我所情願。」吉牙尼稍微一低頭。格羅德有點意外,他明明是囚犯,沒必要對他以禮相待。難道這是另一場黑臉白臉的把戲嗎?格羅德暗忖,但若果以為他對漂亮的女孩沒轍,就太不了解格羅德了。
「所以你今天來,是為了看看我死了沒有嗎?」格羅德冷冷地說。
「不敢,一支商隊經過營地,國師大人邀請你和官兵們一起挑選合用的物品。」吉牙尼沒被他激怒,只是一臉認真地說。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裝扮起來,格羅德心想,塞外女孩的飾品不平庸,也許是王公貴族的後裔。
「就這麼自信,我不會趁亂逃走嗎?」格羅德道。
「我相信你不會打破騎士的誓言,格羅德大人。」吉牙尼誠懇地說:「若果你要逃走,你早就這樣做了,不是嗎?」
「吉牙尼小姐,你大概對騎士有什麼誤會。在北洋,他們要是和別的領主發生衝突,一樣會對敵對村莊姦淫擄掠,就算是和平時代,他們對於自己的封地也毫不手軟。」格羅德淡淡地說:「伊登的小說,看看就好。」
「你不是他們。」吉牙尼一本正經地說:「你是鏽鐵騎士,格羅德。」
「那個稱號並不是什麼保證,再說,草原上的傳聞和小說一樣不可信。」格羅德道。
「我的信任,不需要理由。」吉牙尼思考了一會兒,正色道:「我感覺你是個忠於誓言的人。」
格羅德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吉牙尼的話說到了他心裏。他早就不是騎士了,為何還拘泥於那些有的沒的?格羅德自己也說不清。
「商隊就在外面嗎?」格羅德道。
「這邊請,格羅德大人。」吉牙尼說。
看來似乎是一支來自伊登的商隊,格羅德在帳幕外稍微觀察了一下,十數輛蓬車,好幾十頭駱駝,大概百人以上罷,算得上是一支中型商隊。奇怪的是他們的護衛,北洋的半身鳶形盾以皮帶繫在肩膊上,能夠空出一隻手來拉住韁繩,持矛的風格卻是如莫爾扎王朝般卡在馬蹬上。格羅德只覺似曾相識。
「他們帶了些什麼?」格羅德回頭問。
「奇怪的小玩意。」吉牙尼露出一抹微笑道:「或許格羅德大人不吝嗇於為小女子推介一些器物。」
格羅德感覺有點詭異。昨天他才和這個女孩撘上話,怎麼今天就向他如此示好?格羅德暗忖,這一定是那個滿身疤痕的老頭想出來的陷阱,他可不能輕易踩進去。但將計就計也不錯,看看他們到底在盤算什麼。
「草原上的玩意,我大概沒有你那麼了解。」格羅德揚起眉頭說:「不過若你堅持,我們可以聊一聊……草原上買禮物給女孩的禮儀。」
吉牙尼噗嗤一笑。草原上買禮物給女孩的禮儀?格羅德你到底在想什麼?多蹙腳的理由。
但看吉牙尼的笑容似乎很受落。諸神在上,草原上的女人在想什麼他一概不懂,他可不是在成人禮上喝加鹽酥油奶茶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