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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網路關注到Deacon。正確來說是在,噢,我差點說溜嘴。
Deacon多年來一直沒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直到他上傳了一些拉奏小提琴的影片,仍然沒有,而後他偶然間被朋友拍攝比較文靜的手部特寫,加上小提琴演奏時的靜態側面圖。粉絲開始像雪花一樣,也推播到了我的首頁。我注意到他那一雙被瘋狂求愛的手。所以我總會上去看他的動態跟發文。
當然他本人的條件並不一般,我只能說到這裡。他孩童時期就被父親給遺棄,而且父親極可能是技巧好的演奏者,他自陳他對小提琴沒興趣,但他從沒放棄的原因是希望父親也許有一天知道,他從未放棄彼此共有的回憶。他一點都不恨父親,而母親很恨父親,但從未影響他。他對父親的愛其實超越了母親,他也很矛盾,而這些他只能在網上說。他說,他母親有點不正常,影響了他也不正常。他很小就有了嚴重的抑鬱症。
第一次發作的時候,第二次發作,第三次發作,一直到他堅決對抗的時候,他想起了父親,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提早拋棄他們母子,因為他的母親每天都在哭,他為了不像母親,所以他長大之後就想辦法離開母親,但是基於同情,他還是會在母親身心好一點的時候去看顧,他很會幫母親洗頭,因為病一旦發作,母親只能躺著哭泣。而他不想倒下去。倒下去的他可能會做出比母親還要激烈的事情,所以他一心在社交媒體上,這是一個很好的轉移方式,一開始確實是這樣。
我的眼中裡面,他不是那種渴望被關注的類型,他是想要被喜歡沒有錯!但是沒有被關注也還不影響,因為他從小就被母親的情緒掐住,他想喘一口氣的時候,在社群上就變得比較健康,儘管這是相對的而非絕對。
我的母親在我很小時就離開我,我的父親對於音樂一竅不通,母親是大提琴加上長笛還會鋼琴。我確信我的母親很可能奔向戀愛而拋下我,她也常常找我,在我長大之後,但我還滿討厭她的,而她身邊的男人應該是拉小提琴的,這真的令我作嘔。
我是亞斯伯格症的患者,我不確知那是什麼,我小時候大家都對我很好,唯有母親似乎不太高興。她總是強迫我,不管是服裝或是飲食起居,也許是我太糟了,她無法愛我。只知道她常常哭,而在她哭的時候,我只覺得我贏了,我可以穿上想穿的衣服去上課了,上課對我來說是母親把我交給別人的方式,我其實那時候不懂,我覺得母親一點也不愛我。
我們家是位於14樓,有兩個對外的窗台,也就是曬衣服的地方,保全人員在我很小的時候做到很大的時候,後來我才知道保全人員跟我說話也會造成母親的壓力,我常常在母親不注意的時候拿著小椅子,應該是一種工作椅,打開之後有三個階梯,上面還有一個平面可以站,我在其中一個窗台往外面看,沒有風景但有很狂野的風還有高的鋼樑建築,現在我知道了那是停車場,你知道嗎?是那種真正,整棟樓面的停車場,好像這城市的擠迫需要停車格往上堆疊的程度。好像我住的地方有多麼吸引人一樣,另一個窗外則是甚麼都被大廈遮擋,灰濛濛的城市景象,而那處因施工原因有一些小窗格是沒有紗窗的。另外我的臥房,所有的窗戶是上鎖的,我長大的時候開啟過,確實在14樓面的風,那是呼嘯的,任何時候,午後或是夜間。我沒有想做什麼危險的事情,而母親對這件事情很生氣,可以說是暴怒,也許我小時候試著推開過外面的窗戶未能成功,剛好被母親發現。
媽媽經常給我念故事書,然後要求我自己也試著念,那些字我全都不看,但我記得住母親所有唸出來的字,哼過的歌。所以我常拜託她重新再念一次給我聽,她也故意唸的跟第一次不太一樣,但我可以指出她的錯誤,跟第一次唸得不一樣的地方,並要求她重新再唸,那時候她會看著我,露出未知的表情,至少不是生氣和哭。
我非不得已因為腸病毒學校停課的時候,她會帶我去游泳還有溜直排輪,她說她要消耗我的體力,不然我永遠都不睡覺。但她睡的時候翻來覆去,也是使我永遠不安穩的一大因素,她在彈奏的時候我會大鬧,吹笛的時候我就要吹,她彈奏的時候我就要彈,她拉大提琴的時候,我也要拉。她總是無法在我面前施展她自己,最後崩潰大哭。
Deacon開始上傳了更多側面還有演奏的靜態圖片,我想他的父親也許跟我的母親在一起,對這樣的奇怪想法我非但沒有感到怪異,反而覺得我看著他們所遺落的一個至親,成為一個網紅而備感親密。我也留意到了那雙手。但如果要我說的話,那雙手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讓人瘋狂,但是臉的話我應該知道原因。搭配183的身高,他在路上開始被大量的網友認出來。也許是因為他說了他在哪邊練習或是在那一個地方上課,在哪一個捷運站。雖然他已經荒廢很久的練習,但他後來因為這張照片,和他小時候的故事,他又開始拉了,找到一個老師指導。然後他竟然寫下他跟老師對話的一些事,明暗之中暗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不清楚,他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他也讓我感到一種,我孩童時刻酷愛說謊的一大原因,我比任何人都會博取同情,在我很小的時候,後來我青春期的時候大約是63公斤,那時候我說的話都博取不到任何同情,我感覺到了一種差異,就算我是天生的亞斯伯格症患者,而且我不太說謊,我只是知道怎麼說給我自己最大的利益,但當我發胖之後,這些利益就變得有跟沒有一樣。
我列出了一系列Deacon將會做的事情,大約一百點。我很高興後來只有達到預測的三點到四點。包含了會增加大量的特寫,發布自己的事情,很私密的事情,還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祕密,還有行程表。可以這麼說,如果我要去見他,這是可以達到的目標,他就在那麼明顯的地方,雖然他可能被我嚇死,或是感到被打擾,但這可能是我告訴他:「你的父親應該跟我的母親在一起過。」這件事情唯一的機會。
我知道他每周四晚上都會到忠孝新生站那邊去補習音樂。
沒多久,他發完這個行程後就必須停止了。他總是忍不住發出他的位置,然後行程。然後被粉絲認出來,然後改變行程。就像所有人一樣,我忍不住要關注他的動態。就像這城市之中,有一尾在空氣中,很美麗的一尾鬥魚。
鬥魚的美麗有時候只能在閉鎖的環境才能細細地欣賞。
他關閉了很多很多的社群,然後又一個個的開啟,他拉小提琴的次數也慢慢減少,改寫心情日記,那些人們喜歡的私隱。我常常忍不住想要告訴他:「你的父親跟我的母親他們是自私的人。」但我知道他只會把我當成亞斯伯格症的怪人。
我看著他所有跟網友的留言跟回應,我漸漸瞭解到我什麼也不瞭解。我只是,有時候會以為,他們跟我有一樣的心事。母親走之後對我造成很大的打擊,但也許是因為我先天的冷漠情緒,我從不會如同他人經歷過的創傷那樣深刻。我還是一樣任性,而且我的繼母很快就任,她沒有任何音樂天分,唱歌都走音,但在我的歌唱課花了很多功夫陪伴。後來我有了一個弟弟跟妹妹。
這些事情我都想對Deacon說。但我都沒說。因為他前天告訴所有的追蹤讀者,他每天所有收到的訊息,他公布了其中一個人,那個人應該發了兩千訊息給他,內容是關於「有他父親的消息」,還有一些奇怪的內容。
我看著Deacon,把所有的內容,從A發表到B,發表到C,複製到C,然後D,X.com。
最大的差別是,我的朋友群,X.com的女生同學都穿上露出半球的服裝,裸部分背,在IG也是露出大腿,在此前我從不知道她們的腿是那麼修長。可以說是比現實修長。當然我也是這麼做,也許城市中所有的人都是一尾鬥魚。我們還是會分地區,在其他地方,我們只發染完頭髮的特寫,只有競爭的地方,我們才會露出腰身。
在某個時刻。
今天,我第一次聽到約翰但恩,由於一個裸背的鬥魚小姐。她穿著平口的玫紅色內衣,有雛鳥般的胸部,深深吸引著我想知道她的事情。她說這是她最愛的情詩之一:
你對我就將如此,我不得
不像另一腳,環形奔跑;
你的堅定使我的圓正確,
使我回到起始處,終了。
Deacon設定了社群,將某些轉為不公開,前天又再度開啟。他放上了全新的照片,親切的跟讀者說些什麼,比如他凌晨四點的時候竟然讀者還沒睡,或是一些私人的事情。我感到一種不言而喻,我感覺我的一切,變成了不可以說出實情的詩。
我們不得,不像另一隻腳,奔跑。我無能,終了。
Deacon今天晚上再度關閉了社群。
2
我流連忘返在雛鳥胸部的小姐姐身上。我並不想跟你們分享她的事情,但這又是因她而來,她吸引我遠勝她人,超越了一票才子佳人。
我怕你們不喜歡她,也怕你們太喜歡她。她的頁首釘選是淡藍色布料子平口小背心,我老喜歡了!因她老是寫詩,她很喪。有一次她發文惹火了網友,有人說她的言論噁心,還有人說那是風乾的土撥鼠、皺紋福橘皮沾上了病毒跟流感。只有我不知道眾人憤怒什麼,可能覺得她媚外。她喪喪的詩,遠超越過那些頂尖得獎者使我感覺可愛,尤其喜歡她的抱怨,對於生活的脹痛,猶如每個月一次的紅潮。還有整條腿光裸然後躺在任何地方,放上面筆電,拍照再引用她寫好的文。
若有一天,妳見到了上面我所標註的特徵,且首頁釘選為一樣的,那麼,她的ID為希薇亞.普拉斯。也許你也可以像我一樣喜歡她。
她說她是充滿洞孔的人,言談中說著,她與真正的希薇亞.普拉斯,似乎有些重複的情節,家庭的沉鬱。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否是刻意使用這個名字,或是巧合。這畢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詩人或是路人都有很多也說不準。
在今年的10月1日,活著的希薇亞.普拉斯她強調:苦痛過於聚攏,筆尖所局之處便成了囚籠,所以現在的詩,已經抓不住了,都是一樣的,跟所有寫過的一模一樣,假如碰巧跟自己不一樣,那還是跟更早先的人們一樣,沒有必要地存在著。
9月她寫下:靠近被眷養又丟進垃圾車再被拯救的刺蝟,我受傷了,在我被悉心照護的時候,待我離死亡看似遙遠的時候,刺開始每天掉下來一些,然後我身上留下了空,總是在黑夜中漏液。
11月的時候有這些詩:
傾倒模糊灰暗褪色陣陣絞痛的小日子
幽幽微微結痂剝落傷口崩裂的小日子
下沉彎折脊骨歪斜無法孕育的小日子
髮絲稀疏唇乾氣短雙目浮腫微熱濕潤
過度反應的小小日子夢在夜光與一顆
螺的瞌睡中成為低喃
11月中她寫:
取消關注鏡面的應答
取消關注暴風沉沒的船隻與夜
取消關注漫漫等待若車站的行伍
取消關注旋律遠遠捎來的窗邊縫
取消關注重複的一躍而下抬起頭
取消關注尋你總在每次關鍵字間
Deacon消失的時候,我改追蹤她,我喜歡她長吁短嘆,因為我突然看見其他人好詩感到疲乏。我不可自拔的被她吸引著,明知現實生活中,或許她就是一個垂頭喪氣的任性少女吧?
假如用文字把一個人攤開,那麼文字所築的窩,每個都如此不同,許多詩人之中,窩都是很好的堅固的磚造大理石紋。但她的小窩別有一種疏懶,我喜歡目光如豆──只有自己的詩。
放眼天下,總是男性詩人的天地。
平口小可愛表現她的性感,二十歲沒人可以帶走的青春,文字格外犟,無力的對抗著。
只有牆角發霉的灰色斑駁。
只有碎裂的語言與熬夜。
只有扭曲的影子在燈下喘息。
日復一日的荒蕪,不被記住的疲憊。
而你是誰?空氣中幻存的殿堂。
她說的真好,每個進來的人,會不會是另一個目光如豆的傢伙,沒有抱負。迷戀着不具體的幻存。好像在走路的時候,一邊向前,後方就遺落了自我,一邊走一邊縮小。那麼,這個首頁釘選的ID名稱是不是巧合呢?我請助理吉姆運算給我希薇亞.普拉斯的資訊,我告訴助理,「往詩人的方向去看看有什麼具體的?」
吉姆:這幾句詩出自西爾維亞·普拉斯(Sylvia Plath)的詩作《瘦馬》(Ariel)。以下是有名詩句的翻譯:
在黑暗中的靜止。 然後是無質的藍色 在山嶺和距離間傾瀉。
愛使你像一隻胖金表啟動。 助產士拍打你的腳底,而你那光禿禿的哭聲 在元素之間佔據了一席之地。──〈晨歌〉(Morning Song)
這個女人完美無瑕。 她的死去的 身體帶著成就的微笑, 希臘式必然的幻覺。
──〈邊界〉(Edge)
你不再是你,你不再是你 黑色的鞋子 我像一隻腳一樣生活在裡面 三十年,貧窮而蒼白, 幾乎不敢呼吸或打噴嚏。──〈爸爸〉(Daddy)
簡直是喪到家門口,使我更加懷疑吉姆的資訊了,他經常出錯。但我覺得擁有雛鳥胸部的小姐姐長大,這就會是她寫的詩。
3
文字是我的鏡像生命,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事,就像你在網路上拉小提琴那樣。
我跟Deacon聯繫上,正確來說是他私訊我,我還是忍不住跟他說了,那件我隱藏於胸臆之間的事情,剛開始他表現得很訝異,然後也就接受我的說法,我在另一頭哭了,他竟然真的相信我了。
然後他就約我出去。
當然我並沒有跟他怎樣,但我回顧之前我們的對談。我傳了一堆我跟媽媽的照片給他,我根本不在乎在他人眼中我是怎樣的,因為我的媽媽應該跟他爸爸在一起,所以他應該是我的手足。
他一直以為我是男孩子,愛做女生裝扮,我可能太像同志了,這是我今天才知道;才想起的邏輯。Deacon是如此的寂寞,但他是同志。
他也詳細跟我說了,這陣子傳了兩千訊息的粉絲有什麼舉動,他每天要收多少訊息,我要求他將後台的數據給我,他一邊給我就一邊把他想要拉的曲目傳音樂檔案給我,問我:「那一首比較好?」我只好認真地給他意見,因為母親每一場演出都會給我票,然後曲目都很難,所以我找到我弟弟小時候一張簡單的小提琴專輯,有點兒歌風味,就照著那專輯傳給他。我本來以為幫了大忙,但其實他也不需要我的意見,只是講話需要有來我往,感受到一種互動的真心罷了……但自從我們開始聊,他的演奏技巧豐富了一些,確實更有感情,但也是一陣子而已。並未表現在後面的演奏上。
可能就是因為粉絲是女性吧。所以Deacon就將狂粉給他的訊息都截圖給我看了,粉絲一直想約Deacon出來告訴他真相,關於他爸爸在街頭當小提琴藝人,但是不方便給照片,只能見面說。還有其他粉絲,男女都有,怎麼誇獎他的,很多很多,有些也很有趣,也有互相鼓勵的,像是:「我的家庭比你破碎……」、「我也會小提琴……」、「我看到你就想起我以前交往的對象,他也跟你一樣……」、「你上次說的我想傳連結給你,這間店的點心我覺得你會很愛。」
而我的言論,當我在聖誕夜回顧這幾個月,發現我跟那疊粉絲沒有不同,大家都那麼真心,如同我一般關心,只是我關心的比較不是他,我關心的是我自己,我希望他回應:「你媽跟我爸在一起沒甚麼,音樂圈很亂啊!」我是這麼期待著,得到他的認可,這樣母親就是為了愛情而離我而去,並非是因為我的個性折磨她。
也許那位粉絲真的有他爸爸的消息,我似乎就要相信了,兩千封的私訊息……。但由於現實的因素,我想也許未必。也許粉絲只是想去他的房間,幫他倒垃圾幫他洗澡,或是看他穿浴袍演奏(對了!穿浴袍演奏是我提供的概念,我認為這是很好的策略,我還特別說明了角度的位置,傳了很多參考圖片給他)。
而他一直以為我是男性,所以他包容了我的態度大很多,在網路上,我並不知道我是甚麼樣子的,但是鏡像的我,可能剛好使他有了一些認識的動機。剛開始我們加了好友,我的照片是長髮。
我猜測我的長髮還是那麼雌雄莫辨,也許是因為我的服裝太過中性,後來我才發現只要是女性的照片都是沒有毛孔的,總之我不知道這該怎麼說,我們加了通訊軟體,然後他約我,之後我確認了他的意圖。
我們就擱在那裏,恆久擱著。我和Deacon不需要見面,因為他已經知道我想表達的訊息了,也就是那名兩千粉絲所告白的論述──我們跟他爸爸的相識,一個在街頭;另一個是生母的男友。
Deacon是如此的寂寞,就像我一樣。當他發現我是女性時,他也沒有把我拉成黑名單。原來,他根本不相信我,僅僅把我當成搭訕他的狂熱粉絲,可以稍微填他夜裡寂寞的少數人頭,比如聊天,可以大聊關於父母的話題,我們都是少了一半的原生家庭,之前他一直提到我的性別時,我也完全沒有在意他似乎用男性的方式稱呼我。
後來我們在網路上還是偶爾,會把對方的一些發文或是表演按下愛心,但在我們的現實通訊軟體,兩個人曾經傳來傳去的聊天室(或是這根本是人類,一種毫無獨特性的,同好交流的那種聊天,自以為被理解的那一個夾縫)。
那個美妙的串,就像電池的兩極,讓鬧鐘可以在設定的時間響起,搭配四種好聽的古典音樂輪播快板那樣……後來成為一個空間,是一個很空的地方。好像之前的熱情都不存在過。都被一種涼氣給抽成真空。因為電池壞了,生了灰綠色的鏽斑。我們驅動不了對方,雖然我們一直以為這有所連結,但我們其實不相容。
母親來找我過聖誕節,還帶禮物給我,但她是一個人來找我的,我們吃了飯,雖然我的情緒穩定。她給我選的禮物我很喜歡,是一頂很可愛的帽子,上面有一顆球,而且是綠色的帽子,我戴上去的時候,原本應該要女性化的但是卻很帥,我將毛球拿掉了,我跟母親拍了合照,我就像一個男孩。那是媽媽的朋友說的,她問媽媽,「你跟你兒子嗎?長大好多。」我想起來以前母親要我留長髮,我偏偏不留,跟她爭論的樣子,她說美的,我一律摔桌子,我只是摔著東西,永遠不讓她稱心如意,她要我穿的洋裝,母女裝等,我就偏要學爸爸的衣著。
但我仍然很高興在我長大時,她還是願意看我,所以那天合照是我要求的,我知道媽媽很開心,也許我們無法像其他母女一樣。
我沒有將這件事情跟Deacon說,因為他以為我想要照顧他,但我性別不符合他的期待就是。我只是希望,如果我媽媽搶了他的爸爸,我應該要給他一些資訊,不讓他蒙在鼓裡。
此前,我還以為,我們能一直說話,看著他每天持續增加的數據。
聖誕節的晚上,Deacon,他關閉了社群。
4
打開一本剛從圖書館借到的詩集。斷斷續續地讀著:
到六月他的白色硬領仍將繼續支撐他底古典
每個早晨,以大戰前的姿態打著領結
然後是手杖、鼻煙壺,然後外出
而吃菠菜是無用的
雲的那邊早經證實甚麼也沒有
而地球是圓的
海啊,這一切對你都是愚行
──瘂弦〈C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