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合那裡接收到令人不明所以的預言,還沒消化完便被紅色瘋子往微笑女僕咖啡廳帶。跟著我們的百合乖巧地坐在他肩上,沒有移動過。
能變裝成女僕的道具全部都放在店裡的關係,因此受邀扮鬼……咳,受邀發萬聖節糖果的小紗為了滿足不知情的大眾,提前先來店裡取變裝道具。
會變成這樣,只不過是有個人問上班中的小紗是唸哪間學校,當下小紗又是回答我們這間、再加上好死不死問她這問題的人正是學生會的學長,結果小紗就這麼順理成章的被邀請了。該說是巧合還是安排好的?想想到時可能會出現小紗被一堆人團團圍住的畫面,真是讓人不由得覺得不安。就各種方面來說,那畫面都令人不太舒服。
看著紅色瘋子進入更衣間,他雖然有打開衣櫃取出化妝包檢查裡面的道具,卻沒有動手拿衣櫃裡的女僕裝。是因為只是受邀發糖所以不需要穿嗎?不過萬聖節通常會變裝吧……即使理智上知道這件事,但為了心靈祥和,情感上我還是先把紅色瘋子跟小紗當成兩個不同的人;一個是實際存在的瘋子、一個是在虛空中的幻影。
現在在我面前的紅色瘋子是小紗的經紀人,沒錯,就先當成這樣。
「他們說會準備其他的衣服給我換,我猜應該是迷你裙。」輕輕關上衣櫃,紅色瘋子隨口猜測學生會那邊特別為小紗準備的衣服是什麼。
短裙正好是我的好球帶,可既然是學校的活動,為了避免走光八成會準備其他的吧?因此退而求其次的衣著……「我猜是熱褲。」話剛出口馬上遭到紅色瘋子的白眼一記。
「阿信一定是蟲。」他嘟起嘴把東西打包好,然後盯著我說了這麼一句話:「完全變態。」
該說這傢伙每次講笑話的時機點都很微妙嗎?依照目前對他的認識,加上他那雙似乎泛著期待、水汪汪的眼眸,總覺得這傢伙正在等我被這雙關語逗笑。我該配合嗎?看看他肩上的百合依舊是面無表情,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爛梗。」實在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笑給他聽。讓我跟百合都無法接受的冷笑話,若是冷笑的話或許還能考慮給他。翻個白眼當做還擊,換來紅色瘋子一臉沮喪。
「我想很久欸。」他泛出挫敗的淚光、嘟嘴抱怨:「很難笑嗎?」彷彿鞋貓劍客擺出無辜臉的模樣,紅色瘋子模仿起來的效果是零分,一點都不可愛只會讓人想彈他額頭。
「你說呢。」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嘴巴很壞的我收回那份自責。
既然取完變裝用具,接著就是返回學校了。今天的萬聖節派對對我而言似乎是個好時機,學校裡還沒人知道我對於這類活動其實並不怎麼熱衷,去那裡既不會被有色眼光看待、還可以被人包圍著保護感覺不賴。再說了,說不定還能透過這活動藉此看見有什麼漂亮的女孩子,那肯定是件令人高興的事。畢竟在紅色瘋子的保護下,我幾乎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隙跟其他人交流,能趁機多看看其他漂亮的女孩子也沒什麼損失。
抱著這樣的想法走出女僕咖啡廳,回學校的路上,透過眼鏡看到一幕詭異的畫面。
時序入秋,不冷也不熱的時節,街上有不少穿裙子的女性。有個跟百合一樣矮小的白髮身影,正一個接一個去偷窺那些女性的裙底風光。但從女生們毫無反應、也沒有引起任何騷動的景象看來,那傢伙絕對是另一個世界的居民。
「喂。」基於道德觀,我輕推紅色瘋子一把,然後指向那個性騷擾現行犯。「那個傢伙在做什麼?我可以打祂吧?」
「嗯?啊──在說那個啊。放心吧,那不會構成危險。」紅色瘋子笑了。他明顯沒聽懂我介意的點,笑容相當爽朗。「祂正在檢查那些女性有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穿好安全褲……順便確認是不是真的女性,因為被我騙過。」他搔了搔臉,看起來像尷尬又像暗自得意。「那一次祂追著我跑,還一邊嚷著要剪掉,差點就被斷子絕孫了。」
「嗯,真是太可惜了。」所有表達情緒的方法裡,僅能用嘆氣表示惋惜。「我請祂過來幫你如何?」對女僕工作而言也不是壞事吧。
「我現在穿褲子喔?」紅色瘋子慌忙擺手,微笑的餘裕也蕩然無存。「你就算叫祂過來也沒用的!除非祂瘋了!」
那明顯在心虛的模樣讓我決定以無視當做吐槽。紅色瘋子自己就是個瘋子,居然還敢說別人啊。
「好喔。」句點他後不再理會,我丟下他繼續往前,不過紅色瘋子很快就跟上來了。在他肩上的預知靈女娃百合也在他湊近之際輕輕一跳,蜻蜓點水似的踏上我左肩,然後坐下來。
明明是看著百合到我肩上,也預期肩膀會承受一個小女孩的體重,實際卻完全感覺不到它的重量,這種錯亂感讓人不太習慣。不過更讓我在意的是,對於算是初次見面的我,百合竟然這麼簡單就坐過來了。難道她很常這樣對待看得見她的人?搞不好看不見她的人也被她坐過肩膀……
還在胡思亂想,便聽見百合的聲音。「下星期,兩位暫居之處會有陣藍白風潮。」稚嫩的嗓音不會令人覺得刺耳或是過大。在這段預言後,她緊接著放低音量對我耳語:「此夜,切莫接近非心所在之處。」柔軟娃音說著令人費解的預言,唯一能聽懂的只有下一句。「你的臉呈現災厄之相。」
這著實讓我嚇了一跳,但我並沒有多說什麼。而百合則是對我輕輕頷首表示行禮,意味著她這次的預言到此結束。二度預言結束後,我開始思考預言的事──只要是碰到有事情要發生,百合隨時隨地都可以對當事人做預言嗎?還是,那是有規則可循,比方說一天有三次機會之類的?但不管是哪個,即使有預言這麼方便的東西,聽不懂也就等同於沒有意義吧?
倏地,紅色瘋子解開了身上的那個圖筒。就我目前為止對他的認識,這個動作表示紅色瘋子要開始跟「另一個世界的居民」打架──可是我現在戴著可以看見異世界居民的眼鏡卻啥也沒看到,這人解開圖筒難道是想換邊背嗎?有夠混淆視聽──
「對方的影響太強了……就算有那副眼鏡也沒有辦法看見吧。」紅色瘋子轉頭看向我,神情是別於剛才的嚴肅。「那是地縛靈。」
這稱呼印象中只有在創作裡看過,日常生活中聽見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驚訝。而且,我想實際上使用這稱呼的狀況跟作品裡對地縛靈的定義恐怕不甚相同。
「地縛靈是?」
「因為生前的執著導致往生後只能在同一區徘徊活動的靈魂,不是強得可怕就是弱得可憐。」我的疑惑在一臉輕鬆的百合解釋之下被解開。她稍微歪頭看向我,似乎在確認我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在她的注視下我決心做個實驗,便將眼鏡摘掉,百合的身影隨即在我的視線內消失;只是這樣還不足以滿足我想實驗的東西,因此我隨口問了個問題:「所以它很強?」
之前在體育館第一次遇襲時,我除了看不見以外也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看到紅色瘋子在跟空氣打架和叫囂;那麼同理可証,我能聽見百合在說什麼,很可能也是靠著這副眼鏡才辦到的。但摘下眼鏡的實驗結果讓我意外。
「是的,非常強。」不但清楚聽見百合以一貫平淡的語調回答提問、問題的答案還著實讓人沒有辦法忽視。我彷彿全裸無裝備、傻愣著站在魔王前的初心者,狀況可說糟透了。
在體育館看紅色瘋子跟空氣打架的時候,他就算有對敵人說話,我也什麼都聽不見;然而經過這個簡單的實驗後,我卻能夠在不戴眼鏡、看不見超自然現象的狀態下聽到百合的聲音。是因為百合的身份比較特別,還是我變得奇怪了?不過現在也不是拿這個問題問紅色瘋子的時機。
把眼鏡按回鼻樑上,百合的身姿重新映入眼簾──不僅如此,在人行道上、我和紅色瘋子前方大概十多公尺左右,出現了剛才為止都沒看見、某個模糊的身影。即使不想再看更仔細,那道身影卻越來越清晰,甚至能從身影判斷出極有可能是女性……我只好把眼鏡摘掉,想想其他問題分散注意力。
只是簡單穿脫眼鏡一次,原本看不見的事物卻開始漸漸能看見,這種事情通常狀況下是可能的嗎?原理又是什麼?
為了不被幽靈發現我已經可以看見它了,我只能佯作鎮定,依紅色瘋子的眼神暗示往宿舍方向回去。步行期間還得保持相同的走路速度,好讓地縛靈相信我是真的什麼都沒看見。真的是非常麻煩又令人摸不著頭緒……它也是來追殺我的嗎?為什麼我非得被一個不認識的傢伙追殺?要是後來紅色瘋子告訴我那是他搞錯了,我肯定會賞他一拳讓他去重新建構一下他的腦袋,加入不要沒事隨便亂嚇人的社會常識。
回到學校走進宿舍後沒多久,紅色瘋子也進入房內,準備著手處理他取回的萬聖節道具。圖筒已經被紅色瘋子重新背回該在的位子,但他的表情凝重而嚴肅,看起來像剛遇上什麼噩耗。先是注意到我把通靈用眼鏡摘下的紅色瘋子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指示我重新戴上,我便馬上照做。百合就坐在紅色瘋子的肩上,用彷彿面臨人生大情的深沈表情思考著什麼。
「它們不會放過你。」紅色瘋子用來打破僵硬氣氛的第一句便是這話,但我實在無法理解。
「為什麼?它們是誰?」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高了八度,而這兩個問句還不足以表達我的憤怒跟驚訝。我可從沒殺過人,如果真是害蟲們的怨魂要來尋仇家,世界上那麼多殺過蟲子的人為什麼偏偏要挑我?
紅色瘋子只是搖了搖頭,「它們只是普通的鬼魂妖怪,盯上你八成也沒有原因。」
他的解釋聽起來相當虛偽。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麼。這一點從我莫名摔下樓梯導致住院那事、或者體育館的事情就可以看出端倪──他不願吐實,而且努力在隱藏跟我有關的某些事情。
「不過不用擔心,除非百合剛剛有對你說關於今晚的預言,不然今天會很平安。」
紅色瘋子補上這樣一句,讓我更加無法明白。
他真正隱瞞的事到底是什麼?是擔心我會怕才不說的?但什麼都不肯講才更讓人害怕。
「你以為我什麼都感覺不出來嗎,皇刃。」雖然紅色瘋子似乎還想再多講些什麼來圓場,但我沒有那個耐心聽。比起事後補救的言論,我更想知道被他刻意蒙蔽的真相。
「老實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避免他想逃走,我一掌按他肩上、使勁瞪進他眼裡好讓這傢伙想跑都跑不掉,百合則在我伸手同時便飛離紅色瘋子的肩,坐到我的床上。
「呃,這個嘛……」紅色瘋子瑟縮了一下,眸光滿是驚慌──不過不好意思,無論如何我都想知道真相。大概是我的眼神奏效,他抿了抿唇,垂下眸光。
「如果我說真話,你會相信嗎?」這反問讓我有接下來會聽見震撼內容的心理準備。我點了頭。
「之前我也提過,我是受託來保護你的退妖師,大概是在幾個月前收到的。」紅色瘋子收起一臉糾結,看回來的目光堅定了些許。「雖然我可以了解那些被害者……我是說,鬼魂跟妖怪們的心情。但你放心,我不會違反協會規定和保護你的任務內容。」
這說法讓我有更多新的疑惑,我決定先從最簡單的問題入手。既然有人未雨稠繆把這傢伙送到我這來充當保鏢──這若是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想必不管是誰都會想知道那是哪個人安排的吧?
「拜託你的人是誰?」這種未卜先知的委託真是讓人感動,要是他現在就在我面前我想我可能會先好好感謝他。
而聽到這問題的紅色瘋子竟欲言又止地再次退縮。這傢伙一開始跟我見面時的那股殺氣去哪了?明明當初還非常囂張。難道是拜託他的人剛好是他天敵,所以他一想到就畏懼嗎?是的話我更想認識那個人了。
他不安地抬頭瞅了我一眼,用像要告白那種扭捏的態度吞吐回答道:「那個,是協會長……」
這傢伙扭捏起來的模樣實在怪噁心的,正準備吐槽紅色瘋子,他便開口講了下一句。
「就是……你的父親、現任協會長的委託。」他低著頭,小聲卻清楚的把這句講完。
我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父親早在我小時候就過世了。
即使他真的是什麼協會長,也根本不可能在幾個月前拜託紅色瘋子來保護我。除非紅色瘋子已經死了、或者那個協會成員都是已逝之人,不然他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跟我父親見面──難道說他跟父親靈魂見過面?但怎麼想都不可能,更何況戴著眼鏡我也沒看到祂的身影,這答案太過荒唐──
疑惑頃刻間升格為憤怒,狠狠翻壓過去原本毫無波瀾的情緒。就像被澆油的火勢會更加兇猛,胡亂的思緒令滿腔怒意膨脹、再也無法忍耐。情緒支使我使勁將紅色瘋子壓到牆上、揪起他的衣領。
不管後果會如何,宿舍管理員會把我趕出去也好、紅色瘋子會砍了我也好,正因為最重要的家人已經過世了,才更不能允許他隨便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我若是不做點什麼,便愧對自己父親、也無法消去這份怒意──克制不住燃燒的猛火,化為全身力氣的咆哮。
「不准拿死人開玩笑!」
這是我此刻唯一能夠捍衛家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