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翰自從得知表哥的喜酒將是傳說中的「流水席」便一直非常期待。沒想到到了喜酒當天,他負責的專案突然出了大包。他擔心自己無法依約去吃喜酒,便趕緊傳訊告訴表哥自己的狀況。
表哥安慰他,為了方便從各地遠道而來的親友,流水席辦到晚上十二點,所以他晚點到也沒關係。要是實在趕不過來,不來也沒關係,心意有到就好。
儘管如此,承翰一整天都忙得焦頭爛額,等到他搭上高鐵的時候,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了。
由於喜酒是辦在新娘的鄉下老家,他對那裡完全不熟,因此便打給表妹,詢問如何從高鐵站過去那裡。
電話另一頭是人聲鼎沸的背景音,顯然喜酒辦得很熱鬧。表妹先是建議他叫計程車,並告訴他幾個顯眼的地標。接著又告訴他:「快來啊,我們這桌還有位子。菜色超好的,你趕快來吃!」
承翰忙了一整天,早餐過後就什麼都沒吃,本來就已經肚子餓,現在聽表妹這麼說,更是飢腸轆轆,恨不得插上翅膀就直飛過去。
沒想到抵達高鐵站後,站外一台計程車也沒有,打電話叫車也叫不到。這時突然有一台白牌車剛好載著客人進站,客人下車拉行李時,承翰連忙上前問那台車的司機能否載他一程。
司機問他要到哪裡,他按表妹告訴他的話說給司機聽。司機皺了皺眉說:「那有點遠,得加錢。」
承翰滿心期待地去流水席大快朵頤一番,便匆匆與對方談好價錢就上車。
車子開離高鐵站,往黑暗的鄉間小路前進。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車程中,表妹電話中講的地標一個也沒看到。再加上車上也沒有GPS導航,承翰根本看不出車子開到哪了。於是他不安地問司機:「不好意思,還要多久才到啊?」
司機說:「快了啦。我就跟你說,那裡很遠了嘛。大概再十分鐘吧。」
承翰不禁開始懷疑司機在亂繞路或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就亂開,因此想用手機google maps查詢這台車行經的路線,並對照電子喜帖上的地址。
沒想到,這裡竟然沒有訊號!
而且車外兩邊都是烏漆抹黑的農田,一戶人家也沒有。他想下車重新叫車也沒辦法。無奈之下,他只好繼續任由司機將車子開向未知的前路。
幸好過了十分鐘之後,承翰開始看到幾戶亮著燈的平房坐落在農田之中,他頓時安心了不少,便問司機說:「是不是快到了?」
司機「嗯」了一聲後便不再吭聲。
然而,幾分鐘後車子在一間三合院前的棚子外停下時,承翰立刻感到奇怪。因為照理來說流水席應該很熱鬧才對,可是為什麼周圍一個人都沒看到,而且棚子內還靜悄悄的?現在才九點多啊。
他問司機:「你確定是這裡嗎?」
司機說:「當然。」
他拿出事先談好的錢付給司機,又請司機先不要開走,他先下車確認一下再說。
沒想到他才剛下車、關上車門,司機油門一踩就開走了!
「喂!」他大吃一驚,在車後追著跑了幾步,認清自己根本不可能追上,這才不甘地停下腳步,目送車子消失在黑暗的小路盡頭。
事已至此,他只希望司機沒載錯位置。他嘆了一口氣,回頭往三合院走。
經過棚外時,發現出入口的鐵杆高高掛著一頂斗笠,笠下還有一盞紅燈籠。他並未多想,只當這是怕燈籠被雨淋壞才這麼做。探頭朝棚內一看,裡面擺著三張滿是菜餚的圓桌,且每桌中央都點著一根紅燭。燭光搖曳,飯菜還熱騰騰地冒著香氣。
「難道這裡真的是流水席?可是怎麼只有三桌?這樣正常嗎?而且人咧?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聲。承翰納悶地四下張望,心想也許自己走錯了地方。原本是想打電話再與表妹確認的,但眼前的飯菜實在太誘人,飢餓難耐的他忍不住拉開凳子坐下。隨即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
飯菜的味道無比鮮美,承翰像是著魔般瞠起布滿血絲的雙目,扔下筷子,直接用雙手拿起桌上的各盤菜餚,狼吞虎嚥地塞進嘴裡。他就這麼貪婪地吃著,完全沒有察覺到周圍的溫度逐漸下降,空氣中瀰漫起一絲陰冷的氣息。
當他將最後一塊紅燒肉吞下時,耳邊忽然響起低沉的耳語聲:「你……吃了我們的菜……」
承翰愣了一下,抬起頭,赫然發現周圍站滿一圈身穿壽衣、臉色蒼白的「人」。他們一動不動,目光森冷,直勾勾地盯著他。
承翰一驚,肉頓時從他口中掉了出來。他驚恐地環顧四週,心想:難道我吃到鬼席了?可是旁邊也沒插香,也沒燒金爐啊,我怎麼會知道這是鬼席?
就在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棚口高掛的斗笠燈籠,心下駭然地想:難道那盞斗笠燈就是鬼席的意思?
「鬼才吃鬼席……吃了鬼席就是鬼……」其中一個穿壽衣的老者喃喃地說。
承翰猛然站起身,凳子倒在地上。他顫抖著後退幾步,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像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無法逃離。
那些死寂的臉孔開始扭曲,嘴巴張大,像是在無聲地哀嚎。桌上剩下的飯菜瞬間變黑,散發出腐臭的味道。剛剛還美味的紅燒肉,此刻表面浮起了一層詭異的黑亮,像是餿油。
承翰作嘔一聲,接著心裡便只剩一個念頭——逃!
就在這時,他遺留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螢幕亮起的剎那自動接聽了起來。
表妹的聲音立刻傳來:「你在哪?都十點多了,怎麼還沒到?對了,你要叫司機看清楚路喔,聽說附近有一戶人家在辦喪事。今天是往生者頭七,他們在家門口有擺招待好兄弟的桌。司機要是開錯就麻煩了!」
承翰一聽頓時渾身僵硬,猛然看向自己沾滿油漬的手。就在此時,他旁邊傳來一陣窸窣聲。
他緩緩抬頭,看見他剛才不小心撞倒的凳子竟被拉起扶正,而其他凳子上突然閃現剛才圍繞著他的亡者們。此時他們突然轉頭看向他,好像……在等他入座!
「不要!我不要吃!」他瘋狂搖頭,雙腿卻不受控制地往圓桌邁步。他向表妹大聲求救,「小玲救命!」
桌上的手機螢幕突然閃爍了一下,他想伸手去拿手機,然而他才一碰到手機,手機就自動關機,他也隨即失去意識。
***
等到承翰再次清醒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病房裡。
表哥和表妹看見他醒來,都鬆了一口氣。
三人說了一會話,承翰才確認自己昨晚真的是吃到表妹電話中提到的喪家鬼席。而那戶喪家怕桌席擺太久會引來野狗,所以沒多久就出來收菜,這才發現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承翰,便趕緊將他送醫。
而醫院又從承翰的皮夾裡找到他的身分證,進而請警方聯絡到家人。離他最近的表哥和表妹便立即趕到醫院探視他。
雖然最後經過檢查,承翰只是吃壞肚子、沒有大礙,但承翰還是因誤吃了鬼席而精神萎靡了足足一個月才恢復。
從此以後,他不僅不敢再亂搭白牌車,也不敢再偷吃別人家的桌席了。
***
🔸️按台灣民間習俗,屋簷掛斗笠,且下方有紅燈(籠),那就是「普渡燈」。建議體質敏感的人看到這種「斗笠燈」要閃遠一點,以免衝撞到或被煞到。桌上的供品或菜也不建議再吃,主要是因為放在露天環境太久,食物容易變質,也有衛生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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