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喘息的片刻?是與家人、朋友增進感情的時光?還是,一場能夠自己脫離日常、重新解構自己的儀式?《徒步旅人》作者邱一新採訪時曾說:「旅行不是尋找自己,而是把自己丟掉,再找回另一個自己。」
李歐納柯恩則形容,這是生命縫隙間,讓陽光灑進來的時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而我,在一次次的旅行堆疊中,漸漸體會這份意會甚於言語的禮讚。
坐在移動的交通工具上,任憑陽光穿透車窗灑進座位。時間在此刻變得草原遼闊,手機漸漸被拋在一旁無法再誘惑,眼神轉而觀察身邊的陌生人,捕捉瞬息而逝的風景。
旅行讓感官放大,對自己的意識也變得清晰,好似很久沒在鏡子前好好觀望自己的內心風景,在這段時間長出了怎樣的枝枒、凋零了哪些花兒、壯大了勇敢的樹幹。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從熟悉的區域踏入未知的領域,這種不真實感總讓我驚訝。前一刻,我還在此地,下一刻,我已抵達另一個國度 。
在這些移動的時光裡,我不再是資訊回收者,不是工作的齒輪,也不是社交網絡上的路客。
我只能是我,與自己相處,與世界連結。
這是我第一次踏進東歐國家,一座留下著飽受戰爭傷痕的城市,那種靜默是與時空對話才得以體會。機場巴士駛向市區,沿途的建築井然有序,同時鑲嵌著洛可可式的華麗雕刻。捷克,斯拉夫民族的歷史軌跡在這裡層層堆疊。過去幾年,因為烏俄戰爭,我開始對斯拉夫文化產生興趣,走在布拉格街道上像是閱讀一篇沉靜的史詩。不同於南歐的奔放的曲調,那是歷史賦予的框架感,讓人心生敬畏;讓人想要遵守著秩序的威嚴,走在蔓延的時光走廊上細細品會。
六年前此地,留著我曾踏上的歲月。高中時,我便著迷於西班牙語、拉丁音樂與文化,這次故地重遊到巴塞隆納,像是與過去的自己重逢,看著此刻也會回想著過去。加泰隆尼亞的獨特性,使它與西班牙其他地區有所區隔。這裡有自己的語言、歷史與文化,帶著一種「很做自己」的堅持。在加泰隆尼亞博物館裡,我看見一片不受拘束的風景;聖家堂內,陽光透過彩繪玻璃折射,教堂音樂響起,我站在光影之中,雖然我並不是信奉當地的宗教信仰,卻仍然感受得到神聖的顫動。賜予我幸在最後一刻得到畢卡索美術館的當天最後兩張免費門票。
夜晚的巴塞隆納,大街小巷燈光流動,椰子樹搖曳,連腳下的地磚都藏著設計的巧思。這座城市,就連細節都充滿藝術。
踏入里斯本,像是走入一個時空錯位的城市,不屬於這時代的地方。這裡的歷史,並非延續,而像是斷層,一點一點慢慢消逝。曾經在YouTube 上,中國一位主持人許知遠曾談到 「Diaspora」(離散)的字眼,「歷史消逝後,人們又該如何記住自己的根?那是我第一次理解自己對葡萄牙迷戀的起始點。
這座曾經征服海洋、開創世界貿易的國度,如今多了一絲滄桑與遺忘。
葡萄牙的磁磚藝術一直吸引我一而再再而三造訪此地的主要原因,特地到里斯本的磁磚博物館,從歷史洪流中殘餘磁磚的修復,到當代藝術家的新創設計,我看見的是文化的流動與延續。
走入旅程的第十天,時間變得模糊。很多關於自己的事變得零碎。
不再被訊息、日程與任務束縛,時間也變得自由些、純粹的像一張白紙,沒有任何指令強迫操作。
里斯本著名的陡坡,讓我開始思考重力與人生的抗衡。
下坡時,我想到回程的上坡會有多艱難,不禁好奇,這裡的人是否也有相同的念頭?當道路平坦時,我們從未感受到「走路」是一件事,直到傾斜的坡道,才讓我們意識到步伐的重量。
旅行中,有太多突如其來的變數,讓人措手不及。
——嗶不過的車票,差點錯過的火車。——用身體擋住即將關閉的車門,在最後一刻衝進列車。——排在接駁車隊伍的最後,看著即將溢出的窄小空間,擔心會被留在原地而錯過火車。
但最終,一切都有了轉機。
有那麼一位人士幫忙我們撐住半關的車門,讓我們得以在夾縫之中進入。超負荷的接駁車,還是願意給我們上車的機會載我們一程。那些千鈞一髮的瞬間,讓我開始思考:我們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幾秒內做出決定?不能,有時靠的舊時那錯不及房的機運。
旅途中,這些經歷的衝動與心跳,遠比目的地更讓人印象深刻。